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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盛宣怀与中国电报事业之经营(2)

天津至上海电线,原计以商报为主,志在营利。而官报列为头、二、三、四等,朝野贪其快捷,立即扩大应用,与日俱增,抵还官款甚易。惟全国商务繁盛,多处需借电线通信,盛宣怀估其有利可图,遂于光绪八年约集上海华商,招股洋钱八十万元,兴办由苏州至广州电线。全线通过苏、浙、闽、粤重要都市,全部以商报为主。光绪九年(1883)开工,十一年九月竣工。由是沟通南北,成为电报局重要干线。《李文忠公奏稿》,卷45,页32—36。

苏、浙、闽、粤四省商电建造完工之际,盛宣怀又因云南通报所需而另辟长江电线。先是因两江总督刘坤一之官方需要,已于光绪七年架设镇江至江宁电线。继任两江总督左宗棠又于光绪九年奏定将江宁电线接通至汉口。及至光绪十一年考虑云南官线问题,盛宣怀遂要求汉口电线沿沙市、宜昌、夔州、重庆、泸州,径达成都,以为商线。再由泸州接入云南蒙自,以为官线。如此商线可自上海直通重庆、成都,贯串长江繁富之区,极见盛宣怀谋虑之深熟而切实。事经李鸿章奏明朝廷,遂得借官款完成此线。同上,卷55,页5—6。综观盛氏办理电报,极具商业眼光,所创三线商线:天津至上海;上海、苏州至广州;上海至成都,实将沿海、沿江商埠都邑一气连接,全国商货盈虚,市价高低,瞬息俱在指掌。

电线知识初输入中国,中国主国政者中枢政要,王公大臣拒斥最力,坚不接受,迁延最久。是否误国,当世难言,今日易见。惟军机处,总理衙门王大臣既见李鸿章在天津传信之迅捷,遂因曾纪泽之建议,嘱命李鸿章、盛宣怀将电线接至通州。已至光绪九年同上,卷46,页39—40。又,《海防档》,丁编,《电线》,页693。光绪九年五月十二日李鸿章致署北洋大臣张树声电云:李中堂(鸿章)寄北洋大臣(张树声)密,顷接总署函。以劼刚(曾纪泽)展电线近京师一节,属斟酌妥善办理。与盛道(宣怀)商,暂做至通州。请派妥员,同总局洋匠,速往勘路绘图。二十外运线赴津,即催夫开工。令朱格仁预备学生。尊处先据电台行妥办。由通州派马接递总署往来电信,计半个时辰可到。自较津递更速,鸿白。十二日…何以竟接至通州,再经驿马飞报至北京?总署大臣或是考虑京僚反对,就此小事,亦正可见主政者之无魄力。一年以后,方再奏准由通州接线至北京,北京外城设为商电局,北京内城设为官电局。光绪十年七月开始通报。《海防档》,丁编,《电线》,页973,光绪十年闰五月二十日总理衙门奏云:本衙门奏片称:再自议设电线局以来,已由天津达至通州。惟由通州转交驿递入京,倘时值暮夜,重关阻隔,紧要事机,顷刻变迁,恐致贻误。臣衙门与李鸿章往返函商,拟将通州电局移设京城,以期传递灵捷。其电线分内外城二条,内城拟于泡子河地方择地安一公所,专为收发往来官电。该处地颇宽静,臣衙门尚近,不致迟滞,外城拟于东河沿近处择地设局,借收商民报资,以贴公用,亦属两益。又,同前,页1008—1015,有北京通州接线往来禀牍。又,北京架设电线,创议于光绪九年十一月,经张佩纶与李鸿章在津议商。嗣于十二月十六日有总理衙门公函到津,嘱李鸿章迅速办理。事见《李文忠公译署函稿》,卷15,页36。

中国幅员辽阔,军国大事,机要军情,向有驿站制度承担,总成于兵部车驾司,由京师皇华驿,分驰全国,构成驿道文报交通网。各省驿传,由按察使督辖,以部库正饷供应开支。边防各地,东三省、新疆、蒙古、西藏,均设台站。传递军书、奏报、谕旨,均有严密规律,清代历朝行之,经久熟惯,已是根深柢固。马楚坚:《清代台站制度》,1987年6月博士论文。及至十九世纪,西方发明电线通讯之法。各国迅速推行,竞相使用,俄国、日本亦不甘落后,早已仿效多年。独中国中枢主政王公大臣,因循苟安,迁延近二十年之久,始有局部线路,不意法国侵越南日急,中国南边扰攘鼎沸,军报远落法国之后。于是自光绪九年至十四年,广东、广西迅速架设电线,并与香港相接。主其事者为张树声、张之洞,尤以张之洞设施最多而疾速。经理之人,则盛宣怀所派电报局委员盛宙怀分领两广官电局。同一原因,云贵总督岑毓英,要求电线接至云南,因是而有盛宣怀设计由四川泸州设至蒙自官线,由电局委员李必昌经理。《海防档》,丁编,《电线》,页1196—1198、1209—1210。又,《洋务运动》,册6,页353—259、371—372、383—384、386—392,393—395、396—399、411—415、421—422。

同一时期,日本图谋朝鲜甚急。因朝鲜国王禀请,李鸿章力主借款给朝鲜,并代朝鲜经理电局。同时因与中国东北相通,遂将北塘电线接通至山海关,自山海关接通至营口,由营口接通至旅顺,并由营口接通至沈阳,由沈阳接至凤凰城,越界至朝鲜之义州。东三省盛京既已设线,而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亦相继要求架线至两省,均由李鸿章命盛宣怀经办。实派佘昌宇总办东三省电报,并分别于珲春及海兰泡两处与俄国线相接。《洋务运动》:册6,页362—363、367—368,372—374、377、380—384、403—404、415—416。

光绪十五年以后,西北愈见紧急,俄国夺取中国中亚十数藩部不说,实已侵略中国本身领土四十余万平方公里。此时入侵白米斜川流域即今所谓帕米尔高原。陕甘总督杨昌濬与李鸿章商请通西北陆线,经盛宣怀设计,先由保定经太原,过蒲州,渡黄河,接至西安,由电报局承担用费,作商线。再由西安入甘肃接至肃州嘉峪关。电线架成通报之后,适遇俄国图占白米斜川高原,新疆窎远,文报迟缓,遂由总理衙门奏请于光绪十八年(1892),由肃州接线经安西、哈密、吐鲁番以至乌鲁木齐(迪化)。又因喀什噶尔及伊犁均为新疆边地要区,经盛宣怀建议一气呵成,乃由吐鲁番,经库车、阿克苏接至喀什噶尔,由迪化经库尔喀喇乌苏,接至伊犁,再由伊犁接至塔尔巴哈台,西北电线经营,实由盛宣怀委派周冕经理。于是陕甘新疆边防机要,可以迅速递达京师。同上,册6,页417—421、432—441、447—450、452—453、456—457。

除上述时局与军国要政影响之下设置电线外,而由中俄之间关系,应俄国一再促请要求,订立合约,而创设北京至张家口,张家口至库伦,库伦至恰克图长达三千余里之电线。架设完成,为时已至光绪二十五年(1899)。其间经办之人,乃盛氏委派王继善、余思诒、陈忠伟等委员经手。《海防档》,丁编,《电线》,页1939、1942—1949、2144—2146、2163—2165。

大体而言,自光绪三年(1877)台湾创置电线起,以至光绪末年止,三十年间,中国全境包括朝鲜,架设电线长短大小并计达八十余条,总长达四万余里,已构成全国通信网,实为资讯事业之现代化。其创造动因缘起,约有三端:其一,国际时势发展,尤其强邻入侵,迫使中国速造电线应急。其二,中外商业需要,英商大东,丹商大北,强烈要求设线,迫使中国自设商线与之竞争。其三,沿边外国在外交手段要求接通彼此电线。如俄国要求珲春、海兰泡接线,恰克图接线。朝鲜要求义州、凤凰城接线。日本怂恿朝鲜釜山接通日本海线。法国要求蒙自、保胜接线(滇越),东兴硭街接线(粤越)。英国要求腾越、红蚌河接线(滇缅),种种国际通信线路,中国亦因应设施。由于全国八十余条长短线路,不及一一引述,兹特制成:《中国各地电报创置表》,备为本文附录,以供学者参证查考。 (见附录)

三、中国电报利权之维持

西方电线通信知识输入中国,开始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总理衙门初始建立之时即介入外交交涉之中,中国第一步即坠入俄国外交陷阱。嗣后发觉,自更加深王大臣的疑虑防范。而犹豫踌躇,竟至久不觉悟早先迅速仿效之益。清廷主国政者之昏庸误国可知。

总理衙门初未考虑采用电线通信之利,但惧各国要求在华架设电线。自总理衙门建置以来,首年(1861)拒俄使把留捷克要求设电线。随之拒英使卜鲁斯(Frederick Bruce)要求设电线(1863),继而拒绝美使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要求设电线(1864)。最后完成决策,于同治四年(1865)正月密函各将军督抚严限阻绝各国在地方请求或私设电线。构成总理衙门成立以来,对于设置电线的基本政策。应付俄、英、丹、法各国毫未放松,各国无机可乘。此一基本政策,坚持达十余年之久,直至同治十三年(1874)。《中国电线的创建》,《大陆杂志》,卷36,第6、7期合刊,台北,1968年印。

中外有关架设电线重要交涉,完全开始于光绪元年以后。最早之案,即为向丹商大北公司收购福州罗星塔及福州至厦门电线。起因于甲戌日军进侵台湾南部番社。中国为求军报迅速,委由大北公司架设福州罗星塔线。近之论中国电报事业者,视1874年为电报创始先河。不久即有俄国公使照会,据同治元年(1862)总理衙门复文,要求俄国优先代中国建置电线。最后经由丁日昌主持交涉,向大北公司购回福州、厦门等线,拆除运赴台湾自办使用。是为光绪二年(1876)一件重要电线交涉。《中国电线的创建》。又,福建电线交涉,自1874年延至1876年,中经不少曲折,牵涉到福州将军文煜、闽浙总督李鹤年、钦差大臣沈葆桢,以至总理衙门王大臣多人。最后由福建巡抚丁日昌出面办理,解决此案。前书黄文申叙案情经过,扼要精简,而不少细微关节俱载《海防档》,丁编,《电线》,第一册及第二册同治十三年至光绪二年各项文牍。其中于沈葆桢之时代认识,智虑气度,尤具参考价值。

中国应付西方冲击,一则只知防御军事入侵,而不知西方武力进逼,自始即为工商冲击之延伸,根本实在工商之扩张。及至其真正觉悟,仍因日军侵台之刺激方知电报之有裨军国。二则只知防海上之患,而不知争海上之利。自西方发明电线通讯,丹商、英商、美商纷设海线,远渡重洋,到达中国海面,并要求登陆中国陆地。中国海上之利尽失,方谋退保陆上之利,以中国领导中枢之昏庸无知,颟顸短视,根本更顾及不到中国海面之利,实已任由列国电线在海上延伸。是以中国开始架设电线,已至列强纷争中国陆上利益之时,总理衙门此时之对策,即在坚持陆上设线利权,严禁落入任何外国之手。此一定计,充分表达于同治九年(1870)对英交涉之来往文牍,构成后日一切电线交涉之基本立场。其一,外国海线只准到中国海岸。可以由趸船上接出海面,而决不许设于陆上。其二,外国海线只许到中国海岸,不许引入河流以达内地。《海防档》,丁编,《电线》,页79—87。其重要政策定案,于同治九年五月初八日奏陈。载本书页88:“窃查洋人自通商以来,以贸易为根本重务。时虑中国舟车迟钝,递寄信息,未能如外洋之神速。欲以外国所行之铜线铁路火轮车诸法试行于中国。上年议修英约时,英国使臣阿礼国,即以举办铜线铁路诸大端,屡次来臣衙门渎请。经臣等严词拒绝,复经奏请发交各省督抚悉心筹议,均以内地不便举办等词议复。而铜线一事,尤为该国所最注意,求办甚切。臣等无论该使如何措词,总以内地不准安设一语,始终峻拒之。至于重洋大海之中,外国自行其法,则因中国力所不能禁止者也。本年三月间,据英使威妥玛面称,奉到伊国克丞相来咨。拟由广州、汕头、厦门、福州、宁波,向准通商各海口,水底设铜线,通至上海等语。当经臣等以条约所无,与中国有损无益等辩驳,复据该使函称,数年以来,所议通线之法,俱系陆路明设,此次系在水底暗设,其线端一头,在船只内安放,即在湾船埠口海面停泊。与从前所论,迥不相同,似与中国毫无亏损,请即照办等语。臣等公同商酌,该使臣此次所请,与从前请在内地安设之议办法不同。只须线端不牵引上岸,与通商口岸陆路不相干涉,界限分明,尚可通融准办。况内洋外洋绵亘数万里,毗连十余省,轮船往来,络绎不绝。伊即不使中国闻知,自运通线,沉于海底,亦属无从设法饬禁。是以臣等于函复文内,将沿海水底暗设数字揭清,并将该使函内所称线端不牵引上岸,离口另设别法数语,重言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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