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复院的康复疗程也进行了有将近一个月了，然而陈寅森双腿的恢复好转情况微乎其微。
到了将近三个月的时候知觉才慢慢恢复，顾昂每个月都过来，待上将近一周，他从来没有再提过林北，陈寅森也没有再问过，有些事情问了也改变不了既有结局，如果他们真的有缘的话，一定会跨过眼前这些走向一个好结局，如果不能，那只能证明，没有缘分。
三个月期间陈寅森的画只有一幅有色彩，其余全是黑白或者灰白。
顾昂这次来还带着顾老爷子的任务，那就是检查陈寅森有没有认真练画功。翻看了陈寅森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几张画，画功依旧，但是反映的内心世界，和以往的画风大相径庭，他看不懂了。
“阿森，我想跟你说点儿事儿。”顾昂坐到床边。
“好啊。”陈寅森放下手中的书。
“你现在还恨林北吗？”这个问题顾昂犹豫思忖了很久，还是选择问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陈寅森笑笑。
“应该是喜欢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我这里，在你心里。如果你足够喜欢她的话，那你就会在你心里说服你自己相信陈寅森已经不恨林北这个说法，如果我说我不恨了，你就不会多想了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我只知道我特么真的希望她撞的人不是你。”
“感谢你没有说撞我的人不是她，要是这么说，我就合着怎么都得被撞呗。”陈寅森笑着开玩笑。
“陈寅森你多损啊，我在这儿认真地问你问题。”顾昂皱脸抱怨。
“我的答案其实她来的那天我就说过了，你考虑和她的关系的时候，可以不涉及我，你就当是你撞的我吧。”陈寅森继续低头看书。
“行，反正我顾昂欠你的。”顾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鬼哭狼嚎。
听了陈寅森的话，顾昂心里其实有底了，他在问之前大概就能猜到陈寅森的答案，但还是希望能听到他亲口说的。
康复的疗程又过了好几个月，估计个大概，来了瑞士也快接近一年了。
张敏淑看着站在窗前的陈远东，不由觉得心力交瘁，这段时间她其实也很煎熬，很累，但自己的丈夫自从在医院说过不能要孩子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也从未安慰或者开导过自己。她知道有些话现在提出来不合时宜，但就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远东啊，你这次来你觉得小森恢复的怎么样了？”张敏淑走到陈远东身旁。
“看得出来起色不大，但总归有好转了，慢慢来吧。”
“但我觉得小森心里落了伤，他不开心，自然就恢复的慢。自从来了瑞士他就没有再和我们讲过话，说什么都只是点点头，我觉得心理疗养也很重要，你说呢？”
“唉，心病难治啊。”
“我托我朋友打听了顶级的心理疗养院，国内就有一家，近些年来口碑一直不错，我想着要不就去试一试，这边的康复锻炼也快结束了，回到国内我们可以请私人康复师，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小森的情绪。”
“你要不找个时间在小森跟前说说看。”
陈寅森的起居和三餐送饭都是唐叔伴着的，三餐都是由疗养院负责的康复餐，所以张敏淑除了拿换洗衣物，很少进去陈寅森的房间。
唐叔推着早餐的餐车出了厨房，就在走廊里碰见了徘徊在陈寅森门口的张敏淑。
“夫人，您干嘛不进去啊？少爷已经起来了，洗漱好了。”
“小森这孩子现在话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啊，我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唉，少爷也是难啊，心里总归是不开心的，自然就没什么话了。那夫人跟我一块儿进去吧。”唐叔推着餐车开了门。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不见一丝外面的光亮，张敏淑不免揪心，陈寅森也还是无话，更是没有什么情绪。
“小森啊，我们来瑞士也已经快一年了，下个月也就快到你的生日了，我们，要不要考虑回国治疗啊？”张敏淑试探性地发问。
“看你们的安排吧。”陈寅森喝着粥，并没有抬头。
“我有个朋友说国内有家兼带心理康复的疗养院，治疗的很不错，瑞士这边的康复疗程也要接近尾声了，不如我们回国试一试。”
“嗯。”
陈寅森答应的这样干脆，倒让张敏淑无话可接了，原本还准备了好些劝导他的话，现在倒也用不上了。
“那好，等我们治疗完最后这个周期就回去，也正好回去给你过生日。”张敏淑看陈寅森不再答话便出了房门。
“小森怎么说的？”陈远东看见张敏淑下楼便赶忙发问。
“他说好，看我们的安排，远东，我真觉得这孩子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最后一个治疗周期半个月也就结束了，张敏淑张罗着东西准备回国，顾昂也跑来帮忙。陈寅森的双腿其实也差不多好了大半，能够坚持站立和简单几步的行走，但是不扶着或者多走几步还是不行的。依靠仪器的治疗基本结束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自主锻炼恢复，国内的个人康复私人医生基本都能够满足康复需要。
国内也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了，下飞机就能够感受到凛冽的寒风。顾昂把陈寅森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着凉。回到家，陈寅森发现家里装了电梯，可能是陈远东叫人装上的，他这是怕自己一辈子这幅模样连个二楼都上不去吗？装个电梯来表示自己的愧疚？陈寅森失笑，也没说什么，那就只能如他的愿乘这个电梯了。
唐叔看陈寅森进门直接进了电梯上楼，便也赶忙上了二楼去照看。顾昂推着陈寅森进了房间，房间里的窗帘也加厚了，暖烘烘的，今天外面下雪，也不是很亮。
“窗帘还拉吗？”顾昂转过头询问陈寅森。陈寅森抬头看看窗外的大雪。
“随便。”
“那我就不拉了，我要赏雪。”顾昂朝着陈寅森挑挑眉，陈寅森选择无视。
陈远东一落地就直接让助理接他回了公司，快到年底了，公司的事都堆积了起来。离开家一年了，张敏淑一进门放了行李，安顿陈寅森上了楼，就赶忙去了后院看她的花花草草，虽然时不时地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让看顾着，但还是觉得不如自己打点得好，生怕水浇多了或是不浇水枯掉了。张敏淑转了一圈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算把整个园子打点周全，家里的两个阿姨看顾的也还是挺不错的，进了客厅又叫来了唐叔，着他下午找工匠把棚子加厚点儿，最近雪下得紧，天儿越来越冷了。
中午的午饭照例是唐叔带去了二楼，顾昂的那份儿也被带上来了，两人吃了午饭又继续各顾各地，看书的看书，打游戏的打游戏，自从出院以后，陈寅森就再也没有打开过游戏，顾昂就一直玩着单人模式。
“你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更更游戏呗，现在又出新赛季了。”顾昂瞅瞅陈寅森手边的手机，每回他在的时候，他就没见过陈寅森碰过手机。
“不用了。”顾昂果然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唉，现在对手机也失去兴趣了吗？
下午唐叔带新请的私人康复师来了，是顶级医院的知名教授，在康复这方面非常有资历。
“少爷，这是贺教授，咱们新请的医生，贺教授，这位就是我家少爷，那位是顾家少爷。”
“问过陈先生和顾先生，我是贺书章，今后就由我来负责陈先生的康复工作。”贺书章微微颔首。
“贺教授您好，麻烦您了。”陈寅森点头回礼。
“那我先检查一下陈先生的双腿情况。”
张敏淑午饭过后就出门了，联络了她朋友去了那家疗养院看看，疗养院的位置选的很安静，不过也不偏僻，算是好找的。名字倒是起的也很安静，叫做“知其心”，疗养院的规模很大，布局更像是一个度假公园，丝毫没有医院那种布局的影子，这在国内算是很少见的了。光从外观看来，张敏淑就觉得这疗养院不错。
朋友直接带张敏淑去找了院长，让人惊讶的是，想象中教授级别的院长居然是个干练帅气的年轻人，张敏淑不禁感慨，真是年轻有为啊。更加详细地了解了疗养院的治疗体系和案例过后，张敏淑也觉得不错，便说好下周就带陈寅森过来入住。
出了办公室，朋友觉得疗养院的景色不错，便说在花园里转转。转了一圈，张敏淑发现疗养院内的工作人员都是年轻人，护理大多是女孩子，男孩子偏少，他们都没穿白大褂，而是穿着浅蓝色的衬衣，配上建筑风格什么的，就给人一种很轻松的心理感受，不会有医院以白色为主的那种很严肃的感觉。
“这家疗养院真的挺不错的，你看这环境啊，工作人员的态度啊，还有这里的患者精神状态，都挺不错的。”张敏淑很赞赏朋友的推荐。
“那当然了，我打听的，差不了的啦，不过敏淑你也真是，全为那父子俩操心了，你看那陈远东，有多少时间拿来陪着你啊？那儿子也和你生生疏疏的，你说你图什么呀？我都替你糟心真的是。”
“都是一家子人，我哪儿会计较那么多啊。”张敏淑笑笑。
“要二胎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你还这么年轻，你真就守着别人的儿子当妈啦？我真的都想掐死你。”朋友为她打抱不平，气的直嚷嚷。
“哎呀，小森这孩子就挺好的，顺其自然吧，要是有了就生呗，没有也不能强求啊。其实我倒希望没有呢，才不想受那个苦。”张敏淑的回答气的朋友直跳脚，她也只是笑笑，她怎么跟朋友说啊，她的处境跟谁又能说明白呢。
“行了不说你的事儿了，你觉得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院长怎么样啊？才二十几岁，还这么有本事。”
“是挺不错的啊，你又打人家年轻人什么主意？”
“这不正赶上了，我们家小言不是还单着呢嘛？所以想介绍他们认识认识，我一看这年轻人，就觉得是我们家闺女喜欢的类型。”
“那可以想想办法呀，说不定互相了解之后有意愿了呢，我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原来是在挑女婿啊。”两人说笑着离开了疗养院。
贺医生全面检查了陈寅森的腿之后，做了一份评估量表，具体地登记了各项指标，随后一式两份，也给了陈寅森本人一份量表。
“陈先生，其实你双腿的状况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很多，在我看来，如果积极治疗的话，最好的情况就是最少半年时间就恢复了，不过前提是在这份量表上的各项指标都稳定的情况下，但恢复时间超过一年就不好治疗了。”
“那就有劳贺医生了，各项指标还得您盯着。”陈寅森看过量表，发现确实双腿的情况也要比自己预想的好的多。
“陈先生大可放心，我的作用就发挥在这里，我会维持你身体的指标保持稳定。你只需要配合我的医嘱积极治疗就好。”
“唐叔，小昂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一些问题想单独问问贺医生。”
“好的，少爷。”
“你还怕我窥探你隐私啊，小气！”顾昂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门。
张敏淑回来的时候贺医生已经离开了，所以没有碰面，只听唐叔讲了个大概。唐叔只说恢复的结果还是有好有坏，超过一年就更不好恢复了。张敏淑听了也是忧心忡忡。
顾昂和陈寅森在后院画画，花棚里的花正好成了练色彩的绝佳工具，张敏淑特别喜欢培养花，所以棚里各种各样的花都有，色彩较多较杂。
画画的时候陈寅森发现自己对色彩没有那么敏感了，只是细微的直觉，那些色彩在他眼里好似失去了生命力。
“行啊，你这画功不减嘛。”顾昂瞥了一眼陈寅森的画板，由衷称赞。
“你也不赖。”陈寅森话音不带情绪，但心里却默默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看不到生命力了？为什么画的只是花，只是画而已？这样的画不能再称作是作品，这是只有画家自己才能感受到的自己笔下的变化，也是眼里的变化。
虽然花棚里不冷，挺暖和的，但是湿气重，张敏淑又不好在陈寅森画画正认真的时候打搅他，只好等他画完，就赶紧盖了毯子推他进了客厅。
“小森和小昂你们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现在回国了，有没有想吃的菜啊？”张敏淑已经带上围裙准备去厨房忙活。
“都行。”陈寅森简单作答，张敏淑倒也不失望，她还是照例做几个他原来喜欢吃的菜就好了。
“说起想吃的菜，阿姨我倒有一个想吃的！油焖大虾，油焖大虾，好久没吃过了，在瑞士吃的海鲜都太清淡了。辛苦阿姨啦，给你比心！”顾昂描述的无比激动。
“好好好，简单，阿姨给你做。”张敏淑倒是被顾昂的开心逗笑了，乐乐呵呵的进了厨房做菜。
“小森啊，下周一咱们就要去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疗养院啦，我今天去看过了，蛮好的，我们尽早去，尽早治疗，好嘛？”
“嗯。”陈寅森夹着菜筷子一顿，又马上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顾昂就回去了，毕竟也是好几天没回家了，唐叔推着陈寅森进了电梯上楼。
“唐叔，明天差人换一下房间的灯吧，换成光亮没这么强的。”
“少爷，这个已经是柔光灯了，再暗该对眼睛不好了。”
“那就不用换了，推我去洗漱吧。”
“好的少爷。”
洗漱完唐叔就关上房间的灯下了楼，陈寅森望着四周的黑暗，他现在觉得这样的环境才最舒服，安安静静的，有时想着自己要是能融进这个黑色里面就好了，活在另一个没有任何人的空间里就好了，他又想起方才画画的时候，难道自己画画也要变成一个废物了吗？
陈寅森的生日还有一天就要到了，考虑到出去不方便，张敏淑便决定这次的生日宴在家里过，无关紧要的人也就推辞了，小森肯定不喜欢太多的人看到他现在的状况，于是就只通知了顾昂一家，还让顾昂通知了丁昊。
大家来都带了很多的礼物，陈远东还特意亲手做了生日蛋糕，顾老爷子自然是带了与画画相关的礼物，又是一支上好的画笔，是他上次在拍卖会上拍卖得来的。顾昂妈妈则是送了一块自己收藏的玉佩，很是精美，唐叔送出一个上等佳木的画具收纳柜，也是雕刻的很精致。顾昂和丁昊就给自己兄弟买了建筑模型，就来大大方方地蹭吃了。陈寅森一一道了谢，而后陈远东点上蜡烛，给寿星带上生日帽，生日的气氛欢乐而温暖。
“我们小森二十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啊？现在可以许愿吹蜡烛了。”陈远东弯腰期待地看着他，大家也都微笑着看着他。
“我的生日愿望，是回到车祸之前。”陈寅森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的愿望，平静地吹完了蜡烛，大家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又慢慢恢复强颜欢笑。
“没事啊，没事，只要我们好好治疗，肯定能尽快恢复的，小森的生日愿望也会实现的。”陈远东慢慢坐下。
“那我们切蛋糕吧，吃了蛋糕才算过生日了嘛。”顾昂站起来叫嚷着切蛋糕，其他人也都附和。
“第一块当然要给我们的寿星。”
“对啊对啊，寿星等会儿还要吃一碗长寿面呢，多吃点儿。”顾爷爷也出声调节气氛。
陈寅森勉强自己笑着跟大家谈话，发现人真的可以装的很开心。其实他的生日愿望，真的是希望可以回到车祸之前，因为现在的自己，真的好糟糕，糟糕到想要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