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师给出的诊疗康复计划表排的满满当当，陈寅森发现计划只有开始日期，却没有截止日期。
“Could you tell me how long this plan will take?”陈寅森发问。
（可以麻烦告诉我这个计划需要进行多久吗？）
“It depends on your recovery，because the condition of your legs is not stable，the rehabilitation method should be adjusted if necessary.”
（这个取决于您的恢复情况，因为您的双腿状况不是很稳定，所以康复方案在之后需要的时候可以做出调整。）
“I see，thank you.”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But Mr.chen need not worry too much，as long as you insist on recovery，legs will certainly recover.Today’s treatment should begin.I’ll push you over.”
（但是陈先生您并不需要过分担心，只要您坚持执行康复计划，双腿一定会恢复的，今天的治疗要开始了，我会推您过去。）
“I can accompany him.”（我可以陪他一起过去。）顾昂陪着陈寅森一起去了康复室。
陈寅森的双腿现在处于完全肌无力和神经半坏死的状态，靠他一个人，就算借助外力，也无法正常站立起来。康复师首先进行了对陈寅森双腿的磁热刺激，热疗激光刺激点遍布双腿，顾昂看着密密麻麻的激光点，捏了捏陈寅森的肩。
再就是自主锻炼，必须依靠患者自身腰部的运动神经去带动双腿的神经自主运动，万幸的是陈寅森的脊髓没有受到损伤，神经元没有完全坏死，这也正是能够恢复行走最大可能性的信息来源。
护理人员扶着陈寅森锻炼，治疗计划照常持续了一周左右，各项状况基本稳定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回学校上课，顾爷爷估计要担心了。”
“老爷子倒不至于担心我，我明天先回去一趟，过两天我再和丁昊一块儿过来。”
“丁昊要是没空的话，就别让他大老远跑一趟了。”
“他有空，前两天还问我啥时候回去来着，他说要和我一块儿过来。”
“好。”
丁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生，正是林北。
林北这两天一直来学校找他，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陈寅森在哪家康复院。
“我都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也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是我不知道再向谁去打听，我那天看到你去机场送他们了。”
“你还跟踪别人？”
“我那天本来就打算在他们家外面看一眼，结果恰好撞见你们要去机场，就跟上了。我是真的很愧疚，你就告诉我吧。”
“抱歉，无可奉告，我也和你一样，并不知道康复院的名字。”
“那我明天还来。”
“林大小姐，麻烦你搞清楚状况好嘛，你去了谁看见你不添堵呀？你就保持沉默消失在陈寅森的世界里面，就是对他最好的道歉。”
第二天下课，丁昊又看见她等在校门口，他转头回去，打开手机给顾昂发信息。
“你准备回来了吗？”
“准备登机了。怎么啦？”
“没事，等你回来再说。有一个状况需要解决。”
“ok.”
丁昊觉得这事儿他拿不定主意，才打算叫顾昂回来，到时候一起去瑞士。不然自己身边跟着令人头疼又不知道怎么摆脱的林北，怕是要被她跟踪去瑞士。
顾昂抵达机场打开手机之后，就收到丁昊在机场外面等他的消息。丁昊是开着车来的，顾昂也就不用叫家里的车来接他了。
两人汇合正准备开车离开的时候，顾昂看到了站在车子旁边的林北。
“合着你又跟我跟到了机场？”丁昊无奈地质问林北。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我是真的希望能够跟他当面道歉，所以你就告诉我吧。”
“我跟你说的需要解决的状况就是她。她都跟了我差不多一星期了。”丁昊转头看向一声不发的顾昂。
“林大千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才最可贵，你这张脸并不想在我兄弟眼前被看到。”顾昂并没有转头看着她，而是漠然地盯着前面的道路。
林北把手搭在还没升上去的车窗上，倔强地阻止眼前的车开走。
“林小姐，请自重。”顾昂出声冷冽，林北到底是个女孩子，耐不住两个大男生的冷眼相待，红着眼眶垂下了手。还是像上次一样，顾昂瞥见了后视镜里还站在原地的林北，画面中的她在抹眼泪，为什么偏偏他们的相见总要是这样的处境呢？为什么偏偏两个人会是这样的立场。
丁昊送顾昂回了家，也没多待，就回了学校。顾昂整顿好之后也先去了学校一趟。他先去了他自己的画室，把不用的颜料和已经废掉的笔扔了扔，就锁门去了陈寅森的画室。走廊上时不时地有人过来窥探陈寅森在不在，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谣言，看到陈寅森的画室有人开门，以为是本人回来了，搞得短短的时间内，迷妹一波接一波地涌现，顾昂开门出去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迷妹们脸上失望又不打算死心的表情，不免觉得好笑。
陈寅森啊陈寅森，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呐，你看看这一张张眼巴巴的小脸，都快等的望眼欲穿了啊。
因为陈寅森的车祸事件被盖了下去，媒体并没报道，再加上陈寅森的住所比较偏僻，那条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辆经过，所以知情的人很少，听到小道消息的人很多也是不确定流言的真实性和可信度。顾昂当然是被团团围住，成为了打探实锤信息的最佳人选。
“顾学长，你就跟我们透露一下寅森学长最近去哪里了呗。”
“对呀对呀。”于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你们要是真想知道的话，给我把我面前走路的道儿让出来。”顾昂面对这阵势属实有点儿头大。
他清清嗓子，“关于你们寅森学长这个最近的动态，就是他，回家生孩子去了，就这样，不要再瞎猜了，拜拜。”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迷妹们失望又懊恼，恋恋不舍地撤离了画室走廊。
顾昂走出学校门口，开车回家。
第二天上午，他去学校续签请假条，意料之外，林北恰好去美院找他。顾昂的耐心早都快被磨完了，对待她的情绪自然是没什么好转的。
“今天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因为陈寅森的事情来打扰你了，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康复院的地址，因为我是真心地想给他道歉，也想看看他的恢复状态，不然我总是不安心，不过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了，你只要告诉他我来找过你就好了，帮我捎一句对不起给他。算是我对你的恳求吧。”林北快步走上前拦住顾昂，因为害怕他忽视自己不听解释而离开，所以她说话的语速特别快，说完又马上放下了拦着他的胳膊退站在一边。
“这么真诚吗？看在恳求两个字的份儿上，我会把你的道歉带给他的，就这样吧，再见。”
顾昂又是径直地离开，林北这次没有站在原地，而是转身大步地走了，或许她再也见不了陈寅森一面，或许她的道歉也永远不会被原谅，永远等不来一个结局，但是白白耗着倒不如向前看，反正就希望他能恢复的好吧，反正就祝愿他一切都好吧。
陈寅森每天的康复训练都十分费体力，总是困倦得很，又总是不爱说话，一张脸也是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沉闷的厉害。张敏淑每天说话也是小心翼翼，只怕让他更加不开心，陈远东在瑞士待了一周在顾昂之前就回国了，因为公司的业务实在脱不了身。
少爷的沉闷唐叔每天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但这是少爷心里的坎儿，他们都没法子。
那天也是一个像往常一样做完康复训练筋疲力尽的一个午后，陈寅森突然发觉自己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也很久没有作画了。
“唐叔，拿一下我的画具，拿顾爷爷给的那支笔。”
“好嘞少爷，稍等我这就去拿。”看得出来唐叔很开心。
陈寅森去往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确实被晃了一下眼睛，不过那一瞬间，整个周围都暖了。他睁开眼，天气是不错的，山顶的雪峰白的晃眼，山脚的丛林又绿的接近于黑，再往他眼前的方向拉近，又变得越来越绿。康复院周围有一片湖泊，是纯净的蓝绿色，湖边的小路都安扎着矮矮的篱笆，看上去参差不齐，并不是精心尺量过的安装，却显得恰到好处。
山坡上的原野有很多人在野餐，他看到了很多亚裔面孔，还有人在跳舞，虽然并未听到玻璃窗外面传来的真实声音，但陈寅森觉得他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人群的嬉笑和交谈声。
唐叔拿着他的画具进来，替他找了角度架好，便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陈寅森夹好画纸再抬头，篱笆小路上有个女孩子出现在他视野里面，看上去是个亚裔面孔，没猜错的话，很像是个中国人。
她穿着淡紫色的裙子和黑色短靴，脖子挂着相机，眼神四处观望，像是在寻找让她按下快门的灵感。
她拿着相机对着前方山坡按下快门，看来她捕捉到了她的灵感。
眼前的构图和色彩都刚刚好，他脑海中的画作也在此刻动笔。
女孩在小路上一个人拍了好久，边走边张望，时不时地回头看，估计是在等人。陈寅森的画完成到一半的时候，女孩等的人到了，是个较她高许多的男孩子，看上去像是她的哥哥，又或者是恋人。男生接过相机给女孩拍照，大概拍的很美吧，那个女孩子笑的非常开心，俩人合了照之后相伴着走远，交谈着翻看照片。
陈寅森转头看向画板，刚才不自觉地走神了，不知何时竟停了笔，其实马上也快完成了，只是人物还没完全构型出来，他在想要不要画女孩的同伴。
最后没有画。
“窗帘还是拉上吧。”说完就去书架旁边继续看还没有被读完的书。
唐叔归置好画具，拉上窗帘，心里想，要是哪天这窗帘能一直拉开就好了。
早上八点，顾昂家的车送了他和丁昊去机场，推着行李箱要进机场的时候，顾昂又停住了脚步。他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查一下林北的电话，然后给我。”
“老顾，你干嘛突然要她的电话？”丁昊不解。
“我想了一下，要不还是让她去吧，上次又来找我了，看上去也是诚心诚意地想道歉。”顾昂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解释略显狼心狗肺。
“行吧，听你的，到了那边先探一下阿森的想法。”
“嗯。”
电话号码很快就被发过来了，顾昂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请问哪位？”
“带上你的证件，来机场门口，如果你想去的话。”说完顾昂就挂断了电话。
林北听出了是他的声音，便飞速收拾好了行李，又让司机飞速开车去了机场。
不到二十分钟，林北就赶到了机场。
“谢谢你啊，谢谢谢谢。”林北连连道谢。
顾昂能看出来她很慌乱又很开心，也没作什么回应。
“先去买票。”顾昂和丁昊转身走在前面。
林北赶紧推着行李跟上。
抵达瑞士之后，顾昂叫了车直奔康复院。到了康复院，他们走进公寓门口就遇上了张敏淑，张敏淑看到顾昂和丁昊自然是很开心，她又看到车祸的时候给小森输了血的那个女孩子，不免惊喜又疑惑。
“咦？是你啊？上次在医院太慌乱了，还没有感谢你，你怎么来这儿的，你和小顾，小昊你们都认识吗？”张敏淑赶忙上前问林北。
“啊......阿姨您好。”
顾昂看着阿姨惊喜的神色也是不解，这可是肇事者，为什么还要感谢她？
“阿姨，您还不知道吗，这就是肇事者。”顾昂向张敏淑解释。
“哦，这样啊，我说呢。”张敏淑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略显尴尬和生气，转身往电梯走去。
“小顾小昊啊，快上楼吧，别站着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累了，上楼阿姨给你们做饭。”
“好的阿姨。”丁昊和顾昂也向电梯口走去。林北咬牙继续跟着，她知道这里没人是欢迎她的，但这也是她自己犯错的代价。
到了陈寅森所在的楼层，张敏淑就去了厨房，招呼顾昂和丁昊去陈寅森的房间找他说话。
“你先在走廊上等一会儿。”顾昂扭头看向林北。
“好，你叫我我再进去。”
顾昂和丁昊敲门进去，唐叔出来关上房门看到房间外面的林北，想必这就是市长千金了，也只是微微颔首就转身离开了。
“阿森，我知道你并不是很想看见没有受到惩罚的人，但是她很想给你当面道歉。”顾昂思忖了一下开口说道。
“顾昂，其实在你的世界里，我和林北可以不用有关联。你懂我的意思吗？”陈寅森抬眸看向顾昂。
“我懂，让她道完歉就离开吧。”
陈寅森低头打开刚刚合上的书，不再说话。顾昂开门叫了林北进来，丁昊觉得，这三个人的立场些许残忍。
林北进门就看到靠在床头看书的他，房间里有些暗，冷冷清清的，床头的灯很亮，照在他身上。见到之后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那个，我是林北，然后，我也是害得你出了车祸的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林北紧紧地攥着手，鞠了一躬又一躬。
陈寅森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看向这个心思不坏却让人如此讨厌的女孩子。
“可以走了。”他还是没有什么情绪。
顾昂和丁昊知道，这已经是陈寅森最好的回答了。
顾昂送林北出了康复院的大门，他的内心也很复杂，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真的很感谢你能够带我来见他一面，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注意安全。”顾昂说完就转身进了大门。
林北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推着行李箱边走边哭，她知道陈寅森受到的伤害很严重，当她进房间看到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白天却还要开着床头灯的时候，当她听到他毫无情绪的回答，只有客客气气的四个字，哪怕是斥责她也好，但他没有，有的只是疏离和厌烦。
其实有一句话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不过她现在觉得好像也没必要再说了。
“给你道歉并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很想见你一面。”
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何况陈寅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