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我很想你。”男人继续说，语气悲伤。
“想我？”女医生轻笑，“凌永坚，你所想要的都得到了，所以你开始想你没得到的了。”
高木杨屏住呼吸，凌永坚，那居然是凌永坚，难怪声音那么熟悉，他庆幸着在昏暗的灯光中他俩并不能看到自己。
“孟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让你解气。”
女医生望着凌永坚：“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不值得我去千刀万剐，我只觉得遗憾，对自己人生和青春的遗憾，如果没有认识你，如果你没有追求过我，我会很单纯的和身边任何一个人结婚生子，不会有那样一段伤害自尊的经历，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的污点。”
“孟渔——”凌永坚痛苦的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想要你的原谅，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我过的很好。”孟渔说，“我老公和孩子都在我身边，我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他爱你吗，他对你好吗？”
“爱，什么是爱？我不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彼此条件相当，没有对物质和名利的奢望，能够平静安详的相处，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听到这里，高木杨悄无声息的快步离开，但心情却愈加沉重起来。这世界确实太小，凌永坚五年前抛弃的女友竟然是孟渔，她是本院妇产科的医生，已经工作了十几年，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性格活泼开朗，喜欢写点文章投稿，还经常参加单位的文艺活动。这样一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快乐女生，没想到也有刻骨铭心的遭遇。
走到电梯口，刚刚按好楼层，却听到凌永坚和孟渔说话的方向传来哐啷的一声响，高木杨心中一惊，发生什么事了，他立马往回跑去。医院的声控感应灯已经亮起，高木杨赤裸裸的显露在两人面前，两人也赤裸裸的显露在高木杨面前。
“我——”高木杨一眼看到地面上有一只破碎的玻璃制品，刚刚的声音应该来源于此。两人都是自己认识的人，一个过去的同事，一个现在的同事，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木杨——”
“高主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喊他。
“我——我买点夜宵——”高木杨吞吞吐吐的说，“你们是——?”
孟渔立马笑起来，“没事，他是我以前的同学，找我叙叙旧。高主任，你也认识凌永坚吗？”
“高木杨是我以前的同事。”话是凌永坚说的，他依然深情的望着孟渔，“我——改天再来找你。”
几分钟后，高木杨带着凌永坚上了电梯，一路上，他闻到凌永坚身上的浓浓酒味。
到了骨科的值班室，高木杨给凌永坚泡了杯茶递到他手中，说：“喝杯茶解解酒。”
“谢谢。”凌永坚接过茶杯，眼神依然迷茫。
“对不起，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高木杨说。
凌永坚笑笑，自嘲的说：“有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我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秘密。”
“凌永坚——怎么这么说。”高木杨坐到他的旁边。
凌永坚苦笑，“我的事情，你们大概都知道吧，为了和郭院长的侄女结婚，抛弃了相守多年的女朋友。现在，虽然在医院混出了点名堂，可是在郭灵雨的眼里，在郭院长家人的眼里，我算是什么呢？一个农村出来的依靠他们的金钱和关系发展自己事业的男人，他们能真正的尊重我吗？”
“凌永坚——”高木杨阻止他说话，凌永坚很勤奋聪明，这一点，高木杨是一直认可的。
“高木杨——”凌永坚说，“我以前一直嫉妒你，你什么都有，家庭条件好，专业技术硬，主任的女儿还对你死心塌地，可是你却是个奇人，摆着这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放弃主任的女儿，离开附院骨科，自己到这里闯出一个天地。”凌永坚站起来面对高木杨，“我是真的由衷的佩服你。”
高木杨拍拍凌永坚的肩膀，“你喝多了。”
凌永坚摇头，“我是喝多了，不然我也不敢跑到这里来找孟渔。”说完他咬咬嘴唇，竟然流出眼泪，“孟渔是我的初恋，我的大学同学，我追了她五年，她很爱笑，喜欢文学艺术，她让我心驰神往，只要看到她就会觉得生活的美好。”
高木杨点头，认识凌永坚很多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次和凌永坚推心置腹的交谈。听到凌永坚谈孟渔，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尹小朵，他从来没追过尹小朵，但凌永坚所说的那些感觉，他都曾体会过。
“毕业后，我和孟渔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我早就应该给她交待和她结婚的。可是生活的无奈太多了，家庭的负担，科室里的排挤，在这个城市里，我买不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孟渔没嫌弃我，她说没关系，没房子我们就租房结婚。”凌永坚带着哭腔，“是我——是我混蛋，利欲熏心，经不起诱惑，我背叛了孟渔，我和郭灵雨——”
“凌永坚，你喝点水，慢慢说。”高木杨喊。
“所以说是报应——”凌永坚抓住高木杨的手，“真的有报应——郭灵雨不能怀孕，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高木杨稳住凌永坚的肩膀，“现在技术很发达的，不用那么绝望。”
“郭灵雨吃不了做试管婴儿的苦，自己有气只能往我身上来撒，我们没有思想的交流，只有争吵和征服……”凌永坚停下来喝了口茶，望着窗外继续说：“我现在经常想起从前，我和孟渔虽然过得清苦，但是回到家里，她跟我谈她写的小说，每天彼此抽背诗词和歌词，输的那个第二天煮饭洗碗，休息的时候，我们去郊外采集树叶和花做标本，那么多年一直坚持着，做了好几个标本，有几百种植物了吧……那种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上辈子——”高木杨听到这个词不仅感慨，是的，他也有一个上辈子的爱人抛弃了他，现在，上辈子的她出现了，却留下解不开的迷。
“高木杨——”凌永坚继续抓住高木杨的手，“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回到过去，只要可以回到过去，我愿意付出一切。”
“凌永坚——”高木杨拍他的手臂，“你是个成人，应该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你已经选择了，就不可能回头了，你要对你的现在的家庭负责，也要对孟渔的家庭负责。过去做错的，争取以后不会再犯，这才是最重要的。”
凌永坚慢慢地俯身到高木杨的腿上，随着放声痛哭，“高木杨，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会痛苦……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高木杨轻拍凌永坚的背，听着凌永坚反复的叨念，他回应说：“每个人都有无奈，你抛弃了你的爱人，我也被我的爱人抛弃了，你可以来找孟渔忏悔，我却不知道她离开我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