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后,高木杨又去了灵山。
一个人在普陀寺门口的石凳上呆呆的坐了一晚上,没进去见师傅,直到寺门关闭,寺内灯光亮起,一个认识他的小和尚过来问他要不要吃斋饭。
高木杨这才发觉饥肠辘辘,吃点东西是必须的了。他和小和尚一起走进饭堂中,自己拿碗盛了些饭和几个小和尚坐在一起吃饭。
吃完饭,高木杨放了些钱到饭堂的功德箱中,以表示饭钱。
拿出手机,看到杜萱发了几个信息给他,他才想起和杜萱约好晚上在家吃饭。匆忙准备下山,在寺庙门口遇到慧海法师,对方正慈祥的对着他微笑。
“师傅,我准备下山了。”高木杨说,“刚才没见您,就自己坐了一会。”
“我早就看到你了。”慧海法师说,“看你在沉思,没去打扰你。”
“在这里坐着就能安静的想事情。”
“子谨——有一个人前些日子也来过。”慧海法师说。
“谁来过?”
“五年前和你一起来过的那个女施主,她叫尹苏,她带了孩子一起过来。”
“尹苏?”高木杨呆住。
“她跪拜了很久,走的时候给孩子求了一支平安符,那个孩子——”慧海法师停顿了一下,“——叫高尹亦,他也姓高。”
高木杨仿佛被电击一般,“孩子叫什么?”
“高——尹——亦,亦真亦幻的亦字。”
高木杨拉着慧海的手,“师傅,这不可能,尹苏的孩子叫高尹亦,他姓高?”
慧海点头,“是她亲自写给我的。”他递了一张纸条给高木杨,“这上面有孩子的生辰。”
高木杨迫不及待的打开纸条,他一眼看出尹小朵的字迹写着:
高尹亦,阴历2015年6月8日
他打开手机日历,2015年阴历6月8日,大暑,是阳历7月23日。
尹小朵在14年11月中旬离开,14年的10月尹小朵依然在他身边,到15年7月正好10个月,这么算来,高尹亦,他不可能是别人的孩子。
高木杨觉得心跳加速,眼泪直往眼眶里冲,“师傅——”
慧海笑着,“缘分是天注定的,先稳妥求证,不要冲动行事,不要轻易再伤害自己。”
“我懂了,谢谢师傅。”高木杨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给师傅跪拜,他所有的细胞都是兴奋的,在兴奋中带着希望和期许,也许,他这些年的思念和寻找都没有白费,现在,他需要的只是等待和求证。
“高尹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了,记得要听老师的话,不打闹,不调皮。”在幼儿园的大门口,方可蹲在高尹亦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说。
“知道了。”高尹亦说,“妈妈,我都没读过小班,怎么就读中班了?”
“因为你已经四岁了,四岁的小朋友就应该读中班了,小班学的东西妈妈在家里都教过你,你没问题的。”
“那为什么我以前都是叫尹亦,上幼儿园了就叫高尹亦呢?”
“因为你长大了,就有自己的身份了,你姓高,当然叫高尹亦。”
高尹亦似懂非懂的点头。
“赶紧进去吧,妈妈要去上班了。”方可说,“你的老师就在前面,举着中二班的牌子的那个,看见了吗。”
“看见了,妈妈再见。”
目送高尹亦走进幼儿园大门,方可转身准备去坐公交车上班。
坐上公交车,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方可想起很多年前骑着自行车去发传单做家教的日子。
途中路过CE英语学校,方可想起了程泽,高木杨的学长,那个诙谐幽默的校长。他说过随时欢迎她回去,CE现在已经做成了全城最大的英语学校,分校都有几十个。那个时候,程泽还请她拍了CE的宣传照片,那照片至今还在她手机中。
方可情不自禁的打开了手机翻了翻那些照片,和那些照片在一起存放的,还有几张高木杨的照片,洁白的牙齿,阳光的笑容,骄傲和自负。她笑着关上了手机,不想让自己过多的沉入过去。这些年她不停的删除了合影,这几张照片,已经是她不舍得删除的最后的纪念。
英语学校基本上的作息规律一三五早上会议,交流上课内容和流程,学生学习情况以及提升措施,从下午五点开始则由排课老师根据各年级时间进行排课,方可的课在每周二四六的晚上七点。但今天同组的李老师家里有事请她代课,因此她要等到下午五点再上两节课。
在学校吃过午饭后,想着下午还得回到学校,方可想着干脆到附近的书店逛逛,看看需不需要给自己和孩子买几本书。
因为不是周末,书店的人不多,选了几本和专业以及幼儿有关的书,方可走到一旁坐下来准备看书。
坐了两个小时,方可选了几本书到收银处付钱,离开书店,走到商场的走廊上,她感觉背后尾随了一个人,准备回头去看,那人蹬蹬的几步走到她前面,“你是尹苏吧?我没看错。”
方可一时有点懵,对方有些面熟,她想了一会,终于想起这是附院骨科护士长的卢琴。
“卢护士长。”方可喊,她知道卢琴是高木杨的好朋友,高木杨出事的时候,卢琴和康辉为他出谋划策,忙得团团转。
“你居然还记得我?”卢琴的口气并不友好,“那你知道我喊你是为什么吧。我就想问问你,你既然想消失又跑回来干嘛,你折腾高木杨还不够吗?”
“我——”方可往周围看了看,卢琴的声音吸引了商场里的路人,已经有人在注意着她们俩。
卢琴也感觉到了周围的人的眼光,她压低了声音,“当初要走,好歹留下一句话,不至于让人无头无脑的找你五年,你倒是过得有滋有味,有老公有儿子,可高木杨呢?”
为了不挡住过路的人,方可走到商场的栏杆旁,站定后,她转身问:“卢护士长,他——不是结婚了吗?”
“结什么婚?”卢琴说,“你是希望他结婚,还是希望他孤独终老呢?当初你还是学生,他就从学校要了你来做英国人的翻译,你骨折了,他天天接你送你,你家里有困难,他巴不得把自己肢解了帮助你。高木杨不会责怪你,我代他出口气。”
“卢护士长——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方可双手握紧,手心全是汗。
“好了,不用再说了,”卢琴打断了方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你有老公有孩子,他也马上要结婚了。不过,你对不起他,我觉得你应该愧疚一辈子。”
说完,卢琴掉头便往前走出,留下方可独自站在商场走廊的护栏旁。卢琴的责备让她脑子混乱,没想到自己给高木杨带来的伤害竟然影响了他身边的人,然而给高木杨的伤害有多深刻,她自己就有多痛心,她并非狠心离去,而是不希望高木杨一起承担她的不幸?这么多年,她对高木杨的牵挂和思念只是与日俱增,无名无分的留下高尹亦,正是想从孩子的身上寻找高木杨的影子。
站了很久,方可抚摸着手上的那块跟随了她十年的手表,自从和高木杨分开就不曾摘下。卢琴说高木杨马上结婚,也就是说他还没结婚,那么,一切是不是还可以争取,她要不要到高木杨的面前去说明一切,她爱他,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