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回苏酉寻几人,此时已回到迎山居内闲坐了起来。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侠遇不平心自荡。
经此番快意之事,苏酉寻心中不禁豪气大涨,嚷嚷着要做东,请郭潇龙和杨仲南喝酒。
这杨、郭二人本就也是爱酒之人,面对苏酉寻百年难遇一次的主动请客,自然更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碗,几人还未醉及微醺,却听一旁静候的小六儿猛然一惊:
“对了!差点耽误了大事。寻哥,之前沐姐就说,待你回酒楼,便要你过去见她!”
“沐姐?现在?”
苏酉寻疑惑之中,当即想到身上那本抄写字迹潦草的《虞初周说》,不禁懊恼自己只顾着喝酒逍遥,却忘了钟嵘交代的任务,等会如何向这位脾气颇为古怪的姐姐交差,倒是难为住了他,却也是没有了之前教导白氏三兄弟的豪气。
“咳,咳……苏兄,祝你好运啊!哈哈!”
郭、杨二人听闻这沐姐之名,当下口中准备下咽的桃花醉竟硬生生被心底的一股气流冲出,差点呛着。
作为苏酉寻无话不说的好伙伴,他们早已听对方提及钟嵘对其惩罚所抄之书,正是要用来送于这迎山居主人——庄新沐。
此时,当想到苏酉寻那字迹潦草、随意应付的撰本,又回忆到他们初次来这迎山居内贩卖书籍时,庄新沐念他们打扰顾客清净对他们所施展的手段,纵然是此事已过去许久,纵是他们这魁梧身板和一身不俗的武功,到现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惊若寒蝉。
“那女人……太可怕了!”
“不过,她对苏兄的态度倒是挺古怪的,时好时坏……”
再来看这苏酉寻,他可是无暇顾及眼前这好兄弟的诸多念想,心中只剩下如何应对眼前的麻烦,可是思来想去,却也寻不得破题之道,不由心中一横:
“到时候大不了就如实告之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是这样想,可真去付诸行动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见酉寻耷拉个脑袋,慢吞吞的穿过酒楼身后曲折蜿蜒的竹林小径,最后来到迎山居后院清池旁一雅轩处,却见轩中等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那居于酒楼之上,年轻貌美的雪衣红披女子,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向他。
被对方这般盯着看,苏酉寻倒也是禁受不住,不觉脸颊微红,原本就六神无主的目光此刻更是不是何处安放,竟是东瞅西看,不敢与对方直视。
“怎么?见到姐姐我也不打声招呼,这还是那初次见面时,在我这迎山居内胡吹海侃,把我那一众客人说得晕头转向的少年郎么?”
此刻面对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这位先前平息三白客闹事于无形的绝艳女子的腔调和言语中,竟是多了些许温柔。
而少年似乎早已习惯了对方这种腔调,或者说,在他看来,对方本就是如此。
每每听到她那温柔中夹杂着调侃的言语,自己就像一名犯了错的弟弟,面对着知心大姐姐的问询一般,内心不由得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有时候酉寻常想,若是她也像对待别人那般冷漠,反倒不会让自己内心过于紧张了。
“……沐姐你还是别取笑我了,我听小六儿说你急着找我,不知是何事。”
“唉~”
只听这貌美女子一声作假之哀叹,继续挖苦少年道:
“瞧你现这扭捏之态,怕是把我当作外人咯?也没见你在迎山居内有多么拘谨呢,姐姐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这……我……我没有。”
少年被她这接连反问,竟是接连语塞,一时不知何应答。
“好啦,姐姐也不逗你了。此番让你前来,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就是想要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感谢?”
酉寻心中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还是怀中那本应付了事的《虞初周说》,猛然听对方说居然还要感谢自己?不禁有些愕然。
“是咯~先前你和那俩小伙伴在竹林中的所作所为,姐姐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呢……不过,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实在是你们动静太大了,打扰了我本是清净看书的时光!”
听闻对方这言语,苏酉寻竟没来由的有了些底气,看着眼前这美貌绝艳的姐姐,鼓足底气解释道: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热闹,也不热衷于武力解决问题,所以专门挑选了那片深幽的竹林,故意引诱他们前去……沐姐耳朵还真灵敏,刚刚那地方可是离这里有两三里路程呢,到还是被打扰了?”
“嘻~”听这少年一本正经的解释,本就是趣逗对方的庄新沐,自心底生出笑意,素手捂唇,轻语盈盈地宽慰少年道:
“嗯,虽是打扰了,但倒还真是一出好戏!少年不识江湖险,却好出头自逞强,而后竟还化解恩怨,劝人从良,哈哈,可比那书本中演绎的小说要好看的多呢!可把我看高兴了,姐姐我难得乐一次,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酉寻听闻她这样言语,前半句还以为是在夸自己年少有为、行侠仗义。可听到后半句,却发现自己帮迎山居教训了那闹事之人,还点化了白氏三兄弟的这番作为,皆是被对方当热闹看了,一时倒也有些气恼,心想自己此番作为又不是为逗她开心,便要开口回绝对方,不要她那什么奖励。
刚笃定注意想要开口,却想到了怀中那本胡乱抄写的书籍,心中不由灵机一动,想着不如就应了这份奖励,趁她此时心情怀那感谢之情,趁热打铁,化被动为主动,将那抄写任务之结果告诉对方,让对方承诺不怪罪自己。
念及此处,不由心中安稳了不少,而先前那份少年傲娇之气倒也是丢的一干二净。
“好啊,好啊,奖励就是……别打我。”
少年在庄新沐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从怀中摸出了那本折的皱皱巴巴的手抄书卷。
“哈?打你?”
庄新沐绣眉微扬,十分不解,心中暗想,这小子莫不是昨夜喝酒喝多了烧坏了神志?
“嗯……怎么说呢,就是先前……你在妙趣斋定的那本《虞初周说》誊抄本,老师交给我来作了,但是……我……”
“拿过来!”
“什么……”
“书!”
苏酉寻本来以为对方此刻怎么着也不会太过气恼,却见对方听了他的如实陈述后,竟像变了个人一般,先前莹白若雪的脸颊笑意渐收,眼神中似乎透射出一阵凝重之意,直直的伸出她那纤纤玉手指向自己手中的那本皱皱巴巴的书卷。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书卷给了庄新沐,自己像犯了错的孩童一般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看着对方上一遍遍翻看着书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庄新沐才缓缓合上了书卷,绝美的面庞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少年,久久不语。
苏酉寻却早已是忍耐不住,要杀要剐给句话也行,这般默不作声,可真是难受至极。遂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抬头准备发挥他那诡辩胡谈之术,刚想开口,却听对方缓缓道:
“字还不错。”
“呃……”
本是静静等待对方一番讽刺的少年,竟是愕然,自己慌忙之中赶工的书写,竟还不错?
“就是字里行间皆能看出慵懒惰意,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笔锋架势。”庄新沐纤手一点少年的眉心,摇头叹道。
“这……”
“不过……姐姐我喜欢!”
少年还未理解对方这般跌宕起伏的转折是怎么一回事,就忽感一阵清雅幽香袭来,随即一温如暖玉的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那出尘一般的秀美清眸,携带着盈盈笑意如同一弯弯的扁舟,驶入了酉寻的心海中。
雅轩之外,唯有那阵阵风声催动着竹林婆娑摇曳,傍晚的夕阳如同落下的红光洒照在伊人秀发旁,伴随着不时飘动和荡漾的竹叶,最后连同倒影,均是落入那原本平静的景池之中,激起了层层水纹,好似少年此刻的泛起涟漪的心境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别理解错了,姐姐说的是你写的字哦~”
一如既往的夹杂着些许调皮的温声柔语将苏酉寻的思绪带回了现实中,那暖玉双手早已从他脸颊拿开,此刻正背负在庄新沐身后,幽香之息似乎也淡然了不少。
少年连忙强装淡定,微红着脸就坡下驴道:
“沐姐,我……哦,是了,我的字却是还行的话,就请在老师那里给个好评如何?”
此番言论虽然是匆忙之中的应对,但倒也没有胡乱吹侃。跟着钟嵘学习这么多年,苏酉寻自是练就了一手好字,虽然此时的字迹是匆忙赶工之作,但往日里也时常有之,面对这种潦草的字体,用钟嵘的话来说,这个字就如同他性格一般,散漫自由,初看毫无章法,细看神形相连,相得益彰,也算是他独特本领之一,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当然,这字迹姐姐我很受用,好评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
苏酉寻眼见对方要应允,却听这转折之词,连忙追问,却见对方摆出一副绞尽脑汁之态,十分为难道:
“好吧,既然如此,以后但凡姐姐在妙趣斋内定下的誊抄本,就有你来负责吧!”
“什么?!”
少年听闻此言,如梦初醒,大感自己着了套。要知道,苏酉寻一向记性较好,最喜看书却不喜抄书,喜听言语却不喜手著,在他看来,若非十分重要,断然不会耗费心神去奋笔疾书。
“怎么?你是想要差评吗?”庄新沐看这少年那不情愿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如这本书我现在就还给钟老先生,把那十两定金给要回来!”
“十两……?”苏酉寻双目忽然瞪大,不可置信的表情刻在脸上。
“对呀,十两。”庄新沐一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表情洋溢在脸上。
“这老头子也太黑了……”看着对面这个大姐姐那双动人的明眸,少年心中暗自盘算着:“我要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