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夫妻间开闸泄洪似的争吵冲散了所有的来宾,打翻了每一张酒席。前所未有的事故终止了这场原本被寄托重现往日光辉的厚望的典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场没有踩踏事故导致的人员伤亡。不过神明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太过乐观了。
凿罔觉得自己受到了最不可饶恕的背叛。不论他如何的穷追猛问,理显始终不愿意告诉他这个“罪恶深重”的女儿究竟是她和谁结合所生。神明是没那个胆子同自己的宗主私通的,凿罔认为,理显的情夫肯定来自厄法齐,而且多半是那些蒙昧无知却因为无时无刻都在**或者在寻找**对象的凡人们——他们人数已经如此众多,侵占了厄法齐上原先预留给其他生灵的许多的地。凿罔渴望向凡人复仇。而且很快,他就想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不过怒火烧腾让凿罔的内心变得无比刚硬且迫不及待,且担心其他主神的反对,凿罔决定先斩后奏。
深沉的夜幕里,万物都在星空的铺被下安然入睡,等待明日的晨曦。然而一个声音从天幕中传来,将除了人类的万物唤醒。那声音庄严又神圣,且满怀着慈父般的慷慨。醒来的万物伏拜敬礼,以为是造物主降临。
“我要解放你们。”那声音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凡人们强占原本属于你们的水与地,我要为此用大水淹没他们,为你们收回领地;凡人们磨制刀与斧胁迫你们为奴做役,我要为此我要为此拿闪电鞭笞他们,让你们恢复自由;凡人们妄自尊大,跋扈肆意,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我更要为此派遣可怖又强力的化身,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和无力。如果你们不像被卷入我对凡人们降下的罪罚,就快快照着我所说去做:我已在世界各处投下断矛一万零一根,在森林,在平原,在山峦,在海底……你们就近的寻找,围着它聚集。黎明到来的前一个钟头,一万零一艘楠木所制的船将从天上的港口分别向每根投矛处航行,它们就是你们得救的唯一途径。逃亡的途中,肉食的见了草食的不可追咬,强壮的见了软弱的不得践踏——因这是我铺设的生路,你们反而要相互提携,谦让礼遇,才有资格获得这份丰沃的奖励。
你们明白我的话语?”
“我,我主……”一个怯生生的回复在沉默的万物中上浮,“我有疑问。我是生活海底的鲛。如您所见,我们的领地在海底,人类难以企及,所以不曾被他们侵占;我的族人之偶尔浮出海面,在凡人的船只靠近前早已深潜海里,所以也从未有谁被抓住奴役——”
“你想表明什么,孩子?”天上的声音不耐烦的打断对方的话。
“我主,我不敢冒犯您,但——人的罪恶未曾蔓延到我们,我们同他们并无仇怨。所以,所以我们能否拒绝您的奖励,继续待在我们的海底?”
“孩子,孩子。”那声音重复着,仿佛对晚辈的无知而露出无奈的长者——但是同时也带着漫不经心的惬意,“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我将降下惩罚,降下大水。这洪水将使原本的陆地变成汪洋一片。那你猜原本的汪洋会变成什么呢?”
醒着的万物都惊悚万分。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的主要重置世界。于是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响起奔袭时的震悚的鸣啼——世间万物都开始为了活命而赶赴插着断矛的标记之地。当然除了仍在酣睡中的人类——人们此时正陷入同一个深刻的梦境:梦中他们正举行永不散会的宴席,痛饮美酒,载歌载舞,毫不介意桌椅底下的地板正一顿一顿的分崩离析。
黎明来临,人们纷纷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雄鸡的鸣叫迟迟没有响起——窗外死一般的静寂。于是所有人走出家门,来到路边,在满是纷乱的踩踏痕迹的开阔地聚集,和周边的邻里面面相觑。众人惊讶的发现,除了他们以外的活物——大到牛马,小到虫蚁——全都不见了踪影。这时,一声洪雷响起。人们此刻抬起头,发现天空乌云紧密,翻腾似蛇,吐着雷电的白信。
温度陡然下降,人们抱紧了身体。但寒冷已无需顾虑——因为更稀罕的场景在天上演绎。只见乌云突然停止了无规律的翻腾,开始不断收束回旋,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旋涡。但很快,这些旋涡一圈圈增广,直到互相毗邻,挤满了整个天际。随后,伴着重重惊雷,无数条瀑布从这些旋涡中喷涌而出,如同千万条匕首狠狠的扎入这个世界。
有嚎哭声,求救声,祈祷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但地狱也不总是闹腾的,因为有伤体统。降雨持续到仅仅第三个时辰时——这时水位已经漫过了某个国王为自己建造的三十六米高的青铜像的头顶——世界已经陷入一片汪洋的死寂。
除开人的万物在绕着世界的肚脐眼自动航行。它们不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自从登船后他们从未被允许再次回到甲板上。任何时候向窗外看都只能看到宽广过头的夜空和悬浮在下方的湛蓝的巨大球体——虽然第一次看到时颇为惊奇,但日子一久也难免看腻。抱怨在造物们心中偷偷滋生——这里简直又是一个牢笼,而且没有土壤和森林。何时才能送他们回去?
??在第六个时?——也就是这天的正午休?。乌云散去,擅离职守的太阳重新回到了它的哨岗。?位开始下降,由?原重新流汇于坑地——也就是?天前的海底。倘若这死?上竟漂着?幸存者——必须承认,这幸运世所罕有——能看到彼端汪洋之上有载着?个?影的??正顶着骄阳四处漂流。他若向那船只招?呼救,响应定能?得——船将流失般划破巨浪向求救者驶去。然?待到船只近了,此?才发现??犯了两个错误:袭来的不是?船,?是?艘庞然巨舰;其载着的也并?救援??,?是??可憎的?风巨?们,皆?提带锯齿的棍棒,长着?颌的?,齐对着?中的他发出猿猴般的吼笑——笑且拍?。
但这时后悔已经晚了。在这个幸运儿尖叫着妄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走时,其中一个麻风巨人已经俯下上身,一把将这波浪中扑腾的人提起,往他头上重重的来那么一槌。于是,同伴们欢呼声着,将打捞所得拖到桅杆下方,让这些漂浮物凑到一起。猿猴般的啸叫声从巨人们溃烂的喉咙里发起——他们将继续航行,在这汪洋一片里追踪着任何可疑的存活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