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King'sland, Rogelio
国王大道虽然宽敞,但是修的时间过早,用的时间太久,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车队从上面疾驰而过,走南闯北的、货进货出的,少不了受这条路的洗礼。
商人家庭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这条路就是他们的第三位父母,使得自家的货物免于翻越中部的高山,以及跨过那里的原始森林,却依然能准时到达白泪城去做交易,然后赚得盘满钵满。
自然,如果脑子里想的不是钱的事,那这条路给谁眼里负面印象。罗戈里奥和哥曼努在车上解决了晌食,年轻人吃得时候大快朵颐,车一动起来,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了。
“以前没走过这条路?”哥曼努看着马太尔大人的飞鸽信件,又对着向马车窗外咳呕不止的罗戈里奥说道。
“父亲走过这条道,然后入狱了。”罗戈里奥呕得嗓音都变了。
“哈哈哈,你这话,毫无逻辑可言。”哥曼努看完了最后一行:“以后,多走几遍就好了。”
罗戈里奥终于喘了口大气,他背靠在车内,脸色看着就像刚刚死里逃生一样。
“罗恩棋巷。”哥曼努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去那里?事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的神情非常严肃,指甲不自主地抠着红戳。
“大人,车程还剩不到十分钟了。”马车夫说道。“好的,这是一点辛苦费。”
“我知道那个巷子。”罗戈里奥还是一脸死灰样,看来没有从晕车中恢复过来。
“不,你第一次去太凶险了。记住,到了王城,你只准说自己是我的随从,听到没?”
“大人还是信不过我。”
“那好,谈谈你对这个巷子的认知,我会考虑你的请求。”
罗戈里奥咽了咽口水:“全约兰最大的情报交易地点,在这里就算是说要推翻国王,也是不违法的。巷子原是弗伦一世的情报总管——罗恩公爵的领地,情报交易规则采取五阵棋的规则…”
“你会下五阵棋?”哥曼努打断了他的讲话,哥曼努肯定在想:这小子还有什么技能瞒着我,真希望他能像吐午饭一样全都吐出来。
“老爹去世后,我靠这个在伊格尼斯城混饭吃,挣的钱还能养家。咳,咳!”看上去罗戈里奥又要吐了。
“那好,你记住了,这次交易的暗号是‘菲蒂米忒’。”
“呕…呕,‘菲蒂米忒’,我知道她,菲蒂米忒·弗伦,弗伦一世的亲妹妹。大人,我有个疑问,呕——!!”罗戈里奥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强烈的呕吐感盖过了。
“‘菲蒂米忒’只有这个。记住,截至黄昏前,要是没对上马太尔大人的线人,就赶紧撤出巷子。”车窗外,弗伦家族的“康乃馨”旗已经一幅幅掠过了马车,约拉的雕像竖立在不远处的平地上,后方隆起的建筑物,是宪教会的总部——
王城就在眼前。
哥曼努刚下马车,两具尸体就被城防兵抬了出来。“一看就是探子。”哥曼努的神情一直没有放松下来,今天之内要是见不到马太尔大人,恐怕自己和罗戈里奥,也有可能像这两人一样,被人从巷子里抬出来。
“他们死前做了糊涂蛋吗?”罗戈里奥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现在他脑子里究竟在闪过五阵棋的规则,还是在想如何在棋巷里随机应变,不得而知。
“唯一的死因,”哥曼努指了指尸体:“是他们主子的暗号,被他们主子的对手知晓了,然后两个倒霉蛋一不小心,对上了他们主子对手的线人。”说完,哥曼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罗戈里奥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让我们祈祷马太尔大人,没有被宪教徒看穿内心。”哥曼努拍了拍罗戈里奥的肩膀:“欢迎来到祥和融洽的王城,年轻人。”
王城和伊格尼斯城相比,还真没有大出多少,但是路面规划都井井有条,不同的区块,都有不同的功能。这里的行人匆匆,脸上很少有笑容,大家都是规则教导下的顺从者。
哥曼努指着右边的高大建筑说道:“这里是贤学院,那些爱演讲的伪君子们就是从这毕业的,再看那边,”他把手移向右偏中间,这里的建筑被两条街道相夹,形成了一个锐角:“这里都是娱乐的地方,有一家酒堂很不错。但我劝你别去妓院和赌场,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敲诈勒索’。”
他又把手移向了中间偏左,这片房子看起来低矮破旧,阁楼之上又有一个小阁楼,一副随时崩塌的样子:“这就是罗恩棋巷,不要走太窄的道,半小时后,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愿先民保佑。”巷子的整体风格都与周边格格不入,偶尔有晾衣服的妇女,看到了哥曼努指着巷子,就赶紧拉上了木窗。“记住三句话:守口如瓶,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罗戈里奥一边退着走,一边回敬了握拳礼,消失在了巷子入口。
巷子里的环境,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遇到的人大多目光呆滞,但是穿的衣服又恰好遮住了手插在裤兜的位置,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些人是在装样子还是真的呆傻。
罗戈里奥大概弄清楚了巷子的地形,这不是一条单一的南北通透巷子,罗恩棋巷,说是巷子,其实是十条巷道横竖穿插构成的一个区域,顶部的小阁楼也是对外显示的,罗戈里奥看到的都是坚实无比的理石组成的墙壁,里面人的说话声完全听不到。就这么摸索一会儿,他已经觉得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突然一个乌黑发臭的东西掉到了他脑袋上,然后又滚落在地面上,罗戈里奥一惊,看见一只腐烂的死乌鸦,他赶紧快速缕起自己的头发,抛掉上面的蝇蛆。他听见一些人的冷笑声,似乎这是今天罗恩棋巷里的一件趣闻。
“该死,问问这个人。”罗戈里奥自言自语着,他看见几个孩子围着一位妇女要吃的,这些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看着瘦骨嶙峋,那不成比例的头部看上去,令人揪心。此时他想起了时常给流浪孩子布施的劳妮奥老爷,但他的心思立刻转向了这位妇人。
“菲,菲迪米忒。”罗戈里奥的北地口音不小心露了出来。他有些惶恐,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祝安好。”谁知妇人只回敬了一个妇女的半蹲礼,便继续给孩子们喂吃的。
罗戈里奥也回了礼,他以为对错了暗号,便若有所思地远离了那个妇女:在五阵棋的规则下行事,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开始回想五阵棋的规则:五阵棋下法里,一种是混战,一种是阶位战。王城里的情报斗术,加上墨守成规的暗号规则,想必是以阶位战进行的划分。
此时,罗戈里奥注意到了每家每户前门的颜色:阶位战里,五阵棋的角色有兵阶、团阶、将阶、王下阶、后援,分别对应黄色、绿色、蓝色、白色、绛色。后援可以是国王,也可以是一群后援。国王可以顶替被吃掉的王下阶,一群后援可以顶替棋阵里剩下的棋子中,阶最低的所有棋子。
想到这里,罗戈里奥觉得,相比于自己随机去问而徒增的风险,不如找“后援”。
“后援”?
此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那位妇女:她是后援吗?那些孩子过一会儿就会跑掉,跑到巷子开业前那些情报头子跟他们说的门前吧?
于是他慢慢走向了那群孩子,这是他在坚信这位妇女就是“后援”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
果然,他发现孩子们破旧的衣服上有一块绣布,这群孩子统共五种颜色,都和门的颜色对应!
“记得回来领吃的,小宝贝们,你们真可爱!”妇女笑容满面,她整理整理自己的束腰,回到了自家内,门关上时,罗戈里奥看见了一扇绛色的门!!
他跟上了有白色绣布的孩子:所以,已经交易完毕的线人,孩子是不会敲开他们的门了吧?
孩子们分开了,那群穿有白绣布的孩子四散开来,一时令罗戈里奥眼花缭乱。
“看来一次是不够的。”他走向了孩子们散开后,白绣布聚集最多的一条巷道。
“菲迪米忒。”头两户的人向他行了礼,然后关了门,看来不是。罗戈里奥想道:王下阶有司令、王后、主教,看来还有其他两方的线人在这里。
罗戈里奥不由得感慨王城的水深:马太尔大人已经意识到这点了,想必现在他的官邸早被监视起来了,这才有此一法。
下一户在一家妓院,开门的穿着艳丽无比,但看脸,应该是老鸨。她听了暗号,略有疑问地重复了一遍:“菲迪米特(忒)?”
一股舒畅的感觉从内心涌来,但罗戈里奥很快压了下去,他要保持脸上没有外露。罗戈里奥向她行了礼。“没想到这里也有妓院。”他如是心想道。
这里有着昏暗的大厅,以及浓到腐臭的香水味和脂油味,还有客人的嬉笑声。地面上,印有弗伦一世头像的银币,散落的到处都是,还有些污水灌满了凹坑,散发着酒糟味。
“听说王后为他哭了三天三夜…”隔壁的两个客人在私语,这里只有水晶帘子,一缕缕被丝条串着,隔音这种事根本做不到。罗戈里奥看向那边,一个客人昏暗的身影显示出,他让另一个闭嘴,示意有外人来了。
王后?罗戈里奥起了疑心,希望自己没有找错:这里应该是司令的接线处,不然口号如何对应上。
老鸨还在朝前走,过了正厅,后面是包厢,每间包厢的木门顶上,琉璃瓦做成的玻璃窗被铁丝拴着,给里面享乐的客人通风透气,因此也传出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老鸨在最里面的包厢停下,然后对着他的耳边吹了口气:“欢迎来玩,黄毛小鬼。”罗戈里奥进入包厢,三个商人模样的男人在喝酒,看到有人进来了,一个男人挪开了屁股,用皮靴朝着椅子上蹭了蹭:“家里的乳羊出来历练了。”其他两人发出刺耳的笑声。
罗戈里奥一眼就看出来,这皮靴不是一般人穿的。但他很快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在罗恩棋巷,表面上的真假毫无价值。
罗戈里奥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暗号,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菲迪米忒。”
“小乳羊的牙没有长齐吗?”坐在对面的红发中年男子,使劲儿捏开了罗戈里奥的嘴:“让爷教你怎么发音,保证你活到下次进这该死的巷子前。”
他露出难看的牙齿,慢慢地说到:“菲~迪~米~特,懂了?不要把伟大的弗伦一世‘菲迪米特·约拉·弗伦’,和他那个屁用没有的妹妹混淆。”
罗戈里奥瞬间明白:自己“羊入虎口”了!
他的北地口音让他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而这些人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的原因!
死亡,摆到了眼前。
但他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