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自从薇澜被掳之后,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地快。
在濮阳翼的率领下,霖瑶殿一众几乎把整个邛崃岛都要翻了过来,但是三天过去了,仍然没有见到薇澜的下落。濮阳翼又调遣了一支地方军队,说是自己的家奴,要上岛帮忙寻人。唐于章与良于敏都不知濮阳翼的真实身份,只道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当家。虽然霖瑶殿这块武林圣地由不得别人胡来,但是薇澜毕竟是因为查凶手而被掳,濮阳翼又为人稳重可靠,最重要的是,谁都不敢对着濮阳翼那副死人脸多哼一个字,于是两位阁主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整个邛崃岛,这几天都由于寻找薇澜一事变得颇为喧闹。然而,就在那大殿的下面,却是寂静得可怕。
楚薇澜对哑奴嚷道:“喂!老头儿!放了我吧!我出去之后,保证不说你在哪!”这已经是她第两百零五次说这句话。哑奴仍是不理她,看了看火堆上烤着的鱼,然后顺手扔给她一条。三天前,两人其实并没走远,而是躲入了大殿旁边的地道里。楚薇澜跟着哑奴顺着地道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地窖。哑奴伸手转动地窖墙上的五盏灯,地板立即打开。谁也想不到,这地窖下面,竟还有地宫!
这个地宫的大小形状都与大殿无异,就连地宫中的装潢摆设都跟大殿上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地宫中竟然横着一条地下河流,河中居然还有少数的鱼,正好解了二人果腹之需。
自从发现这地宫中有食物,这哑奴便淡定了起来。看着他现在悠然自得地啃着烤鱼的样子,楚薇澜便明白,他是铁了心不走了。“喂!老头儿!你想在这住一辈子,我可不想!快放了我!”楚薇澜急到。那哑奴还是不理,只默默吃鱼。楚薇澜沮丧极了,这几日,这哑奴虽然不曾害她,却也不肯放她。每次哑奴吃鱼,都少不了薇澜一份,可见他并不是很坏。于是楚薇澜总妄想他能良心发现放自己走,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大可能。
哑奴转头看了薇澜一样,指了指地宫中央的石座。薇澜一脸不悦,哑奴又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薇澜才极不情愿地向石座走去。这石座和当日摆放赤空灵柩的石座是一样的,但是此刻上面,摆放的是温于禅的人头。
楚薇澜哪敢多看一眼,只低低地垂着头跪坐在石座旁边。这该死的哑奴,既然要守头七,为何不自己来守!楚薇澜愤愤地想,她已在这里跪了三夜了。那哑奴满意地一笑,然后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逃?楚薇澜不是没试过,每次刚站起身来就被飞来的小石子打中膝盖,于是又疼得跪了下去。偷袭?楚薇澜不是没想过,但这种绝顶高手,恐怕还没走到他身后,自己就先丢掉了小命。如今的办法,只能吃好睡好,保持体力,走一步算一步!
三天又过去了,濮阳翼心急如焚,生怕楚薇澜已遭遇不测,脸上的表情比起前几日的死人脸还要死人脸,弄得大伙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白渊!”白渊立刻躬身立在一旁,“所有房屋、树林、地窖、地道都已经搜了,还有哪里没找过?”地图上当然不会显示地宫的位置,而知道地宫存在的人,除了哑奴,就只有已死的赤空。白渊平静地答道:“只有一处。”“哪里!”濮阳翼忙问。“藏书塔!”
今日是楚薇澜最后一次守夜,今日一过,就应将头颅下葬了。晚饭过后,薇澜试着跟哑奴聊天:“喂,头七明日就过了,要是再不下葬,可是不吉利的!”那哑奴看了眼石座上的头颅,缓缓点头。楚薇澜心中一喜,又道:“这七****乖乖地守夜,过了明日,你可得放我回去!”哑奴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一口气,又轻轻点头。
“真的?”楚薇澜惊喜万分,连忙抓起那哑奴的衣袖问道。哑奴轻施一掌,薇澜给她震得飞出去两米,四脚朝天。薇澜翻起身来摸摸自己并未受伤,于是又急忙问道:“真的?你真会放我回去?”哑奴懒得看她,只轻轻点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坏的!”楚薇澜喜得跳了起来,差点又想去一把抓住哑奴,又怕他的掌力,于是一个人在原地活蹦乱跳。“我这就给你守夜去!”一想到有报酬,干活自然特别卖力,楚薇澜一蹦一跳地去守夜了。
哑奴不满她一脸喜气,又飞出一颗石子打在她的肩上。楚薇澜嗷了一声,回头看见哑奴凶狠狠的目光,立刻晃过神来,于是马上换上一副悲痛的样子,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受。哑奴叹一口气,自己也默默地跪在薇澜旁边。“今夜你也要守?”薇澜奇道。哑奴柔柔地看了那人头一眼,默默点头。
“前辈,看你如此伤心,难道你也是雷家之人?”楚薇澜前几天还咬牙切齿地叫他“老头儿”,今日一听明日会放她走,立刻改口叫了“前辈”。那哑奴还是看着石座上的人头,过了很久,才轻轻摇了一下头。哑奴对温于禅情深意重,楚薇澜一直想知道两人到底是何关系,但是每次开口哑奴都不理会她。于是楚薇澜赶紧又道:“那雷前辈是你什么人呢?那日在殿上,前辈拼死相救。雷前辈见了你,也拼命叫你快走,生怕连累你,如此深情厚意,晚辈看了是十分敬佩的。”
楚薇澜向来会说话,此时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那日哑奴在那屋顶上趴着,等待救援时机。见到温于禅受自己阁中弟子辱骂,楚薇澜示意濮阳翼上前制止,心中对这小丫头是颇有好感的。那日情急之下,想挟了薇澜逃出去。谁知那日自己中了濮阳翼一掌,伤势比想象中严重了许多,就算真的九死一生逃了出去,也不过是过得了一日算一日,于是干脆躲在这地宫里面。温于禅当日死在自己面前,哑奴来不急出手相救,心中有愧,于是干脆让这小丫头代自己去守夜,也算人尽其用。至于头颅入葬之后,小丫头肯定是要放的。人家大好年华,难道还关她一辈子不成。不管小丫头会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哑奴都不在乎。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又已了无牵挂,难道还企望苟活于世?
哑奴看着面前温于禅的人头,想起当年那个在自己背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突然眼眶湿润。面对薇澜的问题,过了半晌才比了个鞠躬的手势。薇澜想想,问道:“他是你恩人?”哑奴重重点头。
当年哑奴二十五六岁,是那花城街头一个乞丐。当日他已几天没有讨到过东西,跪在街边,差点就要饿死街头。突然,鼻边传来馒头香喷喷的味道。哑奴凭最后的意志张开了眼睛,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正拿着一个大大的白馒头递给自己。
哑奴抢过馒头一阵狼吞虎咽。那个肉乎乎的娃娃呵呵呵地直笑,又接过奶娘手中的馒头递给他。哑奴还以为见到了那观音座下的童儿,不禁愣了神。后来才知道,这娃娃是赫赫有名的雷家小少爷,名云山。
哑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总是在离雷家不远的街上乞讨,一心想找个法子报恩。不久后,一个江湖人士闯入雷家,将雷家闹得是鸡犬不宁。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江湖人士像是发了疯似的,见人就砍。哑奴担心雷云山安危,想趁乱混进雷家。只可惜此时的雷云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官府立即前来清理尸体,把雷家众人埋在了城郊的坟地。哑奴心中难过,不知什么信念竟让他凭着自己的双手挖开了云山的小小坟墓。怀中的云山脸上血色全失,过了许久,竟咳出一声!哑奴大喜,自己四处乞讨为雷云山养病。雷云山病好之后,心心念念要替全家报仇,哑奴便送他上霖瑶殿拜师学艺,过了些时日,自己也前去应聘了杂役。
哑奴运气好,过了十余年,竟奉命打理藏书阁。他寻了机会背下邛崃掌的秘诀,写下来让雷云山练。谁知雷云山天赋不够,怎么也练不好。哑奴替他着急,自己也开始琢磨,更没想到的是,他竟是个武学天赋极高的人,过了二十余年,竟把这邛崃掌练成了!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楚薇澜看着哑奴面上颇为感伤的表情,心中也感慨万千。薇澜幽幽地说道:“雷前辈虽死,但是大仇已报,我想他是含笑而终的!他虽人已去了,却有人这样惦念着他,我要是有一日也去了,不知可有人为我如此伤神。”哑奴心中本是十分柔软的,此刻看着薇澜,不禁拍拍她的肩,指了指头上。
此时,上面传来了许许多多的脚步声,显然是濮阳翼派来搜查的队伍,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到访了。楚薇澜看看哑奴说道:“前辈是想说,朴大哥惦念我,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地找我?”哑奴点点头。楚薇澜当然明白,只是此时被旁人点破,心中更觉温暖。她嘴角轻扬,想了想,又说道:“你明日可一定得放了我,我...我也挂念他...”语罢,又把头低了低。哑奴对她重重点头。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身,郑重其事地安葬了雷云山的头颅,又恭恭敬敬地冲着那坟墓拜了三拜。这几日下来,楚薇澜深知哑奴为人,敬他重情重义,又想到雷云山从小家破人亡,哀他身世坎坷,这三拜,都是真心实意的。有时薇澜不禁在想,这雷云山如果没有背负这样的仇恨,会成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复想到平日温和谦善的温于禅,觉得这才是雷云山的本性吧,于是又不免一阵唏嘘。
哑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跟着。这地宫入口与出口并不是一条路,哑奴如果不带着,薇澜是绝对出不去的。
这地宫本是封着,只见哑奴用力推开那石座,地宫左边立刻打开一道暗门。楚薇澜随哑奴走入暗门之中,不一会儿,竟遇到四个分叉路口。楚薇澜看看哑奴,哑奴想都不想就走向最左边一个入口。楚薇澜赶紧跟去,两人又走了一段颇长的路,终于来到另一个密室。
密室前方一道石门,左右两边分别六个铜做的老虎,栩栩如生,正张开大嘴一副咆哮之状。地面上绘着一幅巨大的棋盘格,一看便是机关重重。
但是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两人头顶,一团缓缓流动的泉眼!泉中水声潺潺、波光粼粼,尽没有一滴泉水落在地面,就是白渊见了也得称奇!楚薇澜痴痴看着头顶悬着的天泉,呆愕万分,不禁喃喃道:“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