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两首杜甫词、三言密令传
第二天一早，杜老没向任何人吐露这一次的去向。坐上马车先是向东兜一圈，绕了一段路，然后向西直奔成都去。一路之上，只听马蹄声嗒嗒地不停脚步，车轮滚滚，腾起灰尘驾雾似地狂奔。中途在遂宁金堂歇了两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到达成都。因为事情急，他当即便去蜀王府求见王爷，但把门的卫士却推辞，“今天王爷不见客了，你明天打早吧！”
杜老却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外好一阵，迟迟地不愿走。把门的卫士就在吼：“你这老头站在门外干啥，王爷马上出门吃酒宴，你挡王爷的驾，吃罪得起吗？”
不听这话则罢，一听这话，杜老干脆就站在了路当中，他就手一拱说：“谁不知王爷爱民如子，况且与我来往密切亲近，王爷咋会怪罪呢！”
可这卫士却不听他的，挥起刀就来驱赶。
就在这时，王爷坐车出门正好看见，就大声地呵斥：“你赶他干啥？他是我的贵客！”说着下车就向杜老招手，“别见外，快随我上车！”
杜老坐上车，朱椿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咳呀，我一天没事，烦闷死了，正想找个知己聊聊家常，把心放松放松。嘿，你来了好，这阵去我新落成的锦城宫，我宴请京城来的钦差，你当随从，只管吃肉喝酒。”说着对一位负责安排接待的官员说：“我这贵客的座位，你给安排好。”
到达锦城宫时，在那官员的引导下，杜老跟随在一大路官员的最后边，他知自己今天的身份在这群官员之中是小得芝麻点，也就缩在后边尾随而进。
一到锦城宫外，只见锦旗招展的仪仗一字排开，蜀王将王冠一戴，青龙蟒袍一穿，蜀王的威严顿时显现。只听一声喊：“王爷驾到！”宫里宫外刷的一声彩灯齐亮，鼓乐也就春风扬柳似的悠扬奏响，宫娥彩女排列两旁载歌载舞地迎候，跪地接驾的文武官员齐呼“千岁！千岁！千千岁！”看这排场和气势，虽不及皇帝出行那样雄伟，却也显示出一方诸侯王爷的霸气。
也许有王爷的关照，加之当年在朝廷任天官的声望，杜老的资格也就显现老，地位也就高，因而给他安的席次座位就很靠前，仅与王爷相距不到三丈。王爷与京城钦差大人的言谈举止，看得见听得明。这时刻，只见钦差大人正在滔滔不绝地称颂永乐皇帝的丰功伟绩，说当今皇上做了两件古今留名的大好事，一是完成了从古至今的《永乐大典》，二是迁都北京，成就了大明江山的万世基业。
蜀王朱椿频频举杯，遥祝当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他决不辜负圣恩，一定要把西南的巴蜀建成大明朝的天府宝库、大粮仓。
钦差大人当即宣读了圣旨，对蜀王治理巴蜀的成就，给予奖赏御酒十坛，黄金千两。朱椿跪拜在地三呼万岁，接了圣旨，谢主隆恩。
看这情形，当今皇上朱棣很是赏识蜀王朱椿，朱椿更是对朱棣忠心不二。他就担心，如果我将白公子告发应文的事全盘托出，这朱椿就有可能借此时机在朱棣面前显露一手，调兵遣将围剿应文，捉住或杀死应文，作为他表忠心的实际行动。为此，此刻他就有点失望，看来这蜀王朱椿是靠不住的，这一次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
不过，杜老还是有一些打算的，虽然不能实现来时所期望的目的，也要把可能预见到的危机往后拖一拖，并且要与朱椿好好地聊一聊天，把与朱椿的关系套得近乎些，以便将来在危急时刻有他这个靠山。
当晚住在锦城宫，宫里举行了歌舞晚会。杜老也被邀请，观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第二天上午，蜀王为钦差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忙得朱椿没有半点空闲。直到半下午时，朱椿这才派人请杜老坐上一辆马车。赶马车的人一挥马鞭，去的却不是蜀王府。杜老觉得奇怪就讨问，那官员却是笑尔不答。走到一处园林外，马车停下，杜老这才认出这是杜甫草堂。
杜老被引入园内，登上一座楼外楼，见是朱椿坐在那儿，赶忙行跪拜之礼。
朱椿哈哈一笑：“杜老不必客气，快快坐下品茶。”
杜老品了一口茶，眼就四下一望，见这楼里楼外全是挂着诗圣杜甫的诗词，也有不少是朱椿写的诗词对联。杜老看着望着就像着了迷似的走过去仔细端祥，嘴里的赞美之词连连不断：“咳呀，王爷笔端奇趣横生……笔力雄健……，呵哟，这写得气势磅礴……，令在下大开眼界……，笔底光芒……精美绝伦呀……，我都想，讨要几幅墨宝珍藏！”
“好呵，本王正有此意，你随便挑，权当本王给你的回赠之礼！”
杜老脸上笑容满面，就选了几幅。朱椿当即吩咐人给包装好，接着便请杜老坐下继续品茶。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杜甫草堂的风景全在视线中，杜老称赞，“这地方风景优美，草堂四处苍松翠柏，夏日凉爽，冬天温暖，好地方哟，王爷真是慧眼相中圣地。”
朱椿哈哈一笑：“这地方是我任蜀王那一刻就看中的。”他微微一笑，“我喜欢诗词，更喜欢沾点诗圣的墨迹，你看，我最欣赏杜甫的《赠李白》诗：秋风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读这诗，我敬佩两个大诗人，一个诗仙，一个诗圣，我敬佩啊！“杜老拱手言道：”诗圣杜甫一向关心民众的疾苦，比如有一首诗就在民间广为流传，诗是这样写的：安行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王爷你看，这多高的人格品质，为了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住上好房子，他宁愿独居破屋冻死也心甘，好令人感动啊！“朱椿点头赞成说：”杜老说得好，诗圣之所以受到古今百姓的颂扬，就是他的这种品质可贵。我就在想，我天天居住王爷府，下面百姓的疾苦看不到，虽有地方官员奏报，我怕他们没到百姓中生活，又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假。我看你老就身在民众中，看到的一定真实，你就摆些事情听一听，我喜欢听到真实的一面。“”王爷真爱听呀？“杜老把椅子一拖，挨近朱椿说：”我今天就有一事说给王爷听……“他就没继续说，只望了望左右的人。
朱椿心领神会，就向前后左右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
看到屋内没有其他人，杜老便掏出一卷纸递给朱椿。
展开从头至尾一细看，朱椿就把桌子一拍：“这白公子依仗有权有势，杀人霸妻太横行，太可恶了。依我判决，立即处斩，决不容忍！”
“可这人，为了逃脱罪责，他对本人……”杜老欲言又止，不愿再说下去。
“杜老你说，还怕这样的恶贼了，他敢威胁你呀？”朱椿把手往桌上一拍，“杜老你说，不要怕，本王给你撑起！”
“是这样的。”杜老见朱椿已是对白公子很是愤恨，便在心里迅速地考虑好了说话的策略，“这小子悄悄地对我说，说他听到当今皇上正在暗中追杀建文帝。他就给我说，这是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呢，叫我去报案，说他见到建文帝了，晓得他藏在何处。我听说，当今皇上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杀一个人，提着这人头去报案，就说是建文皇帝。到时封了官，他就当，奖了金银就给我姓杜的六成。我当时听了，心想这小子好歹毒，就叫他莫要打胡乱说，这是欺君之罪，要灭九族的。可这小子把胸口一拍，这你怕啥，我反正杀了人，犯了死罪，就弄个建文帝假案赌一把，赢了，我该活命！输了，不就是一刀要命吗，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我当时就在沉思，这小子是黑了心啊！哪知他以为我贪财还在犹豫，就给我打气说，这你不怕。我听说好多地方都弄出了建文帝的人，光是埋建文帝的坟墓就有无数座。他说，这是有人搞的冒名顶替，说不定弄的假事情，有人在这其中升了官，发了财。我看这小子为了顾狗命，竟敢胆大包天，我就有意地问他：你打算如何办？他说，这件事还得你杜老周全，谁不晓得你是大明元老，德高望众，打一个屁都吹得响。我去成都告发，还得请你替我引见蜀王。我当时就想呀，要是这小子四处一活动，八方再一传，事情传到京城北京，当今皇上必然非常重视。要是派锦衣卫的人来追查，最后弄出一个虚无飘渺的事，不就引起混乱，造成严重后果，甚至老夫也要大祸临头。故而赶来成都告知王爷这件事的底细，还得王爷你拿主意！”说至此，杜老见朱椿黑沉着一张脸，仍在全神贯注地听。忽然听到杜老没说的了，他就盯杜老，“你有话继续说。”
“说完了！”杜老看着朱椿，“我说的就是这事。”
“你说完了……”朱椿站起身在屋里来回度了几步说：“这件事你不提还罢，我正为这事焦急。你晓得不，这次钦差也给我说了这个事。说是皇上听到奏报，说建文帝已是逃到西南一带，很可能藏身在贵州、云南和巴蜀。叫我一听到风风，马上秘报，而且下令暗中果断地处置。你看，这语气给了我专断之权，我可以杀人。嘿，如今这白小子弄出个事情来，我要当真去追去杀，肯定是枉费心血白跑路，落得个灰头土脸。而且还放纵了欠下两条人命的罪犯，我这个王爷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岂不一落千丈？如果真有建文帝藏在那一方，我该咋办？我这个侄子呀，我又怎的下得了手，但又不得不……”
听朱椿说的话音，杜老明白，自朱椿担任蜀王以来，他实行了许多开明的决策，已使巴蜀经济发展，局面稳定。当前，他是害怕这事造成他在民众中的不好影响。杜老就说：“我看……，王爷，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杜老心里转着弯子，就想进一步地探听朱椿的口气。
“你说，在我这里，你随便说。说错，我也决不怪罪！”朱椿显得很开朗、很大度。
杜老晓得这事的轻重，便把语气说得很低，“我晓得的，在江浙、在闽东、湖北、湖南都说有建文帝的人影出现。有的想抢头功，以为有机会讨得当今皇上欢心，就去明查暗杀。结果呢，查出来，找到建文帝人了？没有吗！有的说，建文帝死在某某地方，圆寂在何寺何庙，说这有坟、那有墓，时不时的有人传说建文帝逃亡到了西南。对这些没根没据的传言，你真要去信，耳朵装得下呀！另外，我又发现，那些以为能抢头功，能升官发财的人，尽管寻找建文帝费尽了心机，吃尽了苦头，又有几个得到当今皇上的赏识？我说呀，是不是该揣摸透当今皇上的心思：要是把建文帝说得神仙似的这里冒出来，那又忽的一下闪现，岂不使得当今皇上坐卧不安呀……”
“嘿，杜老这话给本王点拨明了！有道理，这样吧，我就快刀斩乱麻……”朱椿脸上的愁容一消，当即叫人拿来纸笔。笔一挥就写下了一道密令，要通江县令立即抓捕白公子，不准他说任何话，立即割下他的舌头，押赴南寺就地行刑，并要杜老当个监斩官。
得此密令，杜老当夜立即出发，骑快马奔大道，马不停蹄地赶往通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