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府，看着缓缓驶出码头的客船，杜永福不停的挥手，直到客船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才放下。
“大哥，真的舍得小莲姑娘？”杨通问道。
“没什么舍不舍的，咱们现在要去干大事了，总不能带着女人上路，再说她也想去找她的家人，以后安定了再找回来就是！”杜永福决然的说。杨通默然。
“那咱们走吧，先到襄阳在说。”反正都要走，杨通决定道。
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有了目的加上杨通的骑术也在杜永福的指点下进步了很多，所以这回比起上月南下时快多了。一路走来，虽说湖南的老百姓日子也不容易，但没有经过战火肆虐，还不觉得世道艰难，可半个月后，刚进入襄阳境内不久就开始见到大批流民，一问之下，才知道张献忠前几日攻破襄阳，襄王逃走，官军退守随州武昌，张献忠在襄阳纵兵抢劫。
抵达襄阳时，张献忠把城中洗劫一空，杀了数千人，又裹挟这不少民众，会合老回回马守应，合兵南下武昌了。进入城内，城中再不见往日生气，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好多连棺木都没有就在官府的催促下草草下葬；那些没亲人收敛的尸体，更是被拖到城外草草埋在山沟里。官府还算尽责，一边处理死人防止瘟疫，一边组织无家可归的人清理街道，只是刚刚经历大劫，所有的物资都很缺乏，根本安置不了这么多人，更多的人只能露宿街头，白天四处乞讨或者等官府施粥，夜晚就蜷缩在残破的屋檐下，因为寒冷，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取暖，每天早上都有或冻或饿没能熬过夜晚的人，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然后装车运走。
因为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就在城中盘桓了几日，这三个月见了太多的死人后，杨通已经能够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也不是不想帮忙，但现在最缺的是粮食，自己也爱莫能助。只是看着城中的种种惨状，杨通对张献忠彻底失望了，前世不管是史书还是小说，都把张献忠描述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还不相信，一个农民起义领袖为什么会以杀人为乐，不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的吗！但凡战争，死伤在所难免，杀人也无可厚非，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找你惹你了，刨你家祖坟了还是给你戴绿帽子了，就为你的一时乐趣，成千上万的人命丧黄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为你一人的荣华富贵、千秋霸业，平添了数十万冢中枯骨？一叶而知秋，杨通羞与为伍，再说这样的人结局注定不会成功，“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仇寇”，即使没有遇到清军，他也一定会被李自成给灭了。
听到曹操罗汝才出兵占据郧阳后，杨通决定北上勋阳看看。
勋阳的情况比襄阳要好一些，虽然流寇攻陷城池，但曹操只在城里驻扎了三天，不仅没有像刮地皮一样把勋阳洗劫一番，还打开府库赈济灾民，只是把地主恶霸和贪官污吏杀的杀抢的抢，收拾一番后就退出了府城，驻扎到城外十里的高地上。所以严格的说城池还在大明的手上，还是大明的官员在管理，只不过就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杨通之所以来勋阳，就是想看看罗汝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历史上他也算个人物，如果没有投降李自成，而是自成一派的话，也许历史还有更多可能。其实杨通就是货比三家的意思，既然想在这个时代谋求一块立足之地，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是目前最大的上市公司老板，是他避不过去的，他自信作为一个前知二千年后知四百年的穿越者，不说比萧何诸葛亮厉害，但做任何一家公司的首席智囊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罗汝才真是一个讲义气有大局体恤百姓的人，他不介意帮他一次，让他在以后的教科书上不至于聊聊数语，就算不能称孤道寡至少也能独霸一方吧。
勋阳的情况让杨通对他的印象不坏，就打算正式去拜访一下，但感受到杜永福几次欲言又止的心情之后，决定先和他好好谈一次。
“大哥，咱们兄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想问什么我一定据实相告，咱们俩一定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行，落下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那我就直接说了，你这次来勋阳是不是想投靠曹操？难道咋们非要当流寇不可？”杜永福也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哥，除了当流寇，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还能投靠朝廷吗？”杨通反问道。
“只是我不行，你为什么不行，你投靠朝廷，我不在乎什么身份，给你当个护卫或者跑腿的就行，但是投靠流寇不行，是他们杀了曹将军，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杜永福斩钉截铁的说。
杨通心说，我TM也不想啊，关键是除了这三个我们还有得选吗，投靠朝廷，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再过几年朝廷就没了，那还不如投靠满清呢。但这话不能跟他说啊。
“大哥，那我问你，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流寇呢？他们的结局会怎么样？”杨通一边思索一边问。
“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曹将军要是还在的话，这些流寇迟早要被灭掉……”
杨通无语了，决定好好给他上一课。
“曹将军确实是百年难得的大将，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兵败镇宁？不是他的兵少，也不是没有后援，曹将军自崇祯四年入关剿贼，你说他斩了多少起义军头领，杀了多少流寇？可为什么流寇不断没有减少，反而越杀越多呢？”既然要说杨通索性就说开了。
“大哥，流寇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流寇的，大部分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活不下去了才变成流寇的，就说李自成吧，本来是一个驿卒，怎么说也能过日子吧，就因为驿站撤销失去了生活来源，欠了高利贷还不上，被文举人勾结官府抓了，这才造的反，因为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路一条，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造反的；再说今年河南大旱，又遇上蝗灾，农民颗粒无收，可朝廷不断不救济，不减免税赋，还继续加征三饷，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饿死，或者被官府抓走吗！他们造反只是为了活下去，你说他们错在哪？”
杜有福回答不上来，杨通继续说道：“再说回曹将军，虽然他战死了，可陕西孙大人不厉害吗，把闯王都灭了；西北洪承畴大人不厉害吗，上百个杆子头目死在他手上；五省总督陈奇愉不厉害吗，车厢峡一战计划差点把流寇一网打尽了。大哥，你好好想想，七月份流寇才在陕西大败，三个月时间张献忠又有了二十几万兵力，罗汝才也是十余万，李自成呢会少吗，除了他们陕西还有上百部杆子，可陕西总的才几百万人口啊，到底为什么老百姓要前仆后继跟着他们造反呢？再说你我现在不也是流贼吗，我们要不偷不抢该如何活下去，你觉得我们做得对吗？”
杜永福无言以对。“大哥，曹将军死在战场上，是一个将军本分，不怪任何人，百姓活不下去了造反，是本能，并也没有错。如果一定说谁错了，只能说这个世道出了问题，”杨通继续道“我不是要去投靠曹操，明天咱们先见见他，看看此人到底如何，如果此人确有争夺天下的本事，咱们就留下，如果也和其他流寇一样是草菅人命的无能之辈，那咱们就直上京师，去看看大明怎么样，你看行吗！”
“行，那咱们就先看看再说，可要是他不放咱们走怎么办？”杜永福终于答应了，不过还是不放心。
“大哥放心，咱们只是去拜访他，他一定会见我们，我们要走也一定会放我们走，否则以后谁还敢去投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