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阳公主为人十分爽快利落，正如她所言，我们虽只见过一面，却是相见恨晚，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
我因身体虚弱，咳了两下，微弱的笑道，“娑女无才无德，能够结识公主还劳动公主大驾，亲自前来探视，就是病死也不枉来这一遭了！”
“呸呸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嗔怪到，“我还等着喝你跟我二哥的喜酒嘞！”
我知道她是开玩笑，惨笑了一下道，“秦王人品贵重，哪是我这样卑微的女子可以高攀的，而且……而且我也早已心有所属……”
“哦……”平阳公主将身子付过来，悄悄道，“你的心上人可是邢国公？听说你们从前在瓦岗还差一点就拜了堂！？”
我惨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平阳公主会意，话锋一转道，“不过……幸亏你没嫁给他！”
我疑惑的看看她，只见她继续侃侃道，“他现在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放荡不羁，风月场上正是春风得意，你若是真的嫁了他才该愁眉苦脸！他不知道珍惜你，你又何必留恋他？以你的才貌，只要你愿意，长安城内的王孙公子恐怕得排着队娶你呢！”
平阳公主如此如此快人快语，我不禁被她逗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平阳见我开心，又眉飞色舞道，“不过全长安所有的贵族加起来都不如我二哥一人！他英俊潇洒，骁勇善战，军功无数，是我最敬佩的人！父皇最宠爱他，太子也得让他三分。那****在望月楼放出话娶要娶你为妻，以后你行走在长安城便没人再敢欺负你了！而且你知道吗？他对你十分用心，我从未见过他这么记挂一个人！哎，不如你就嫁给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平阳公主的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曾几何时大哥似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望月楼一行到底是祸是福？大哥的骤变？秦王的出现？
我不禁喃喃道，“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
难道李世民就是大哥要为我觅的良人？
他曾对我说要为我找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我当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确在这大唐王朝，除了李世民，未来的唐太宗，还有谁会比他更值得托付？
而且我跟李世民早就有过交情，他也对我似乎有情，这些大哥都是知道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大哥如今对我的种种，都是他故意安排好的？
那么他应该还是爱我的！王伯当也说过我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那些不过都是他制造出来的假象！
不行，不行我需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想到这里，我顾不得身体不适，马上起身对平阳公主道，“公主你先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外套也来不及穿就冲出了房门，只听身后公主喊道，“你去哪儿？外面这么冷！快穿上衣服！”
我顾不得她的呼喊，直奔大哥的住处！激动的心也快要跳出来了，这一切一定都是他安排好的，都是他故意编排来气我的……
“大哥！大哥！大……”我呼喊着，满心欢喜推开他的房门。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我敢说这是我看到的是我一生中对我打击最大的画面，光天化日之下，他正激情四射跟绿姬在贴身热吻……
我的突然闯入显然也惊扰了他俩，他们两个停住了亲密，大哥冷漠的看了我一眼，将身子背了过去。而绿姬则拉了拉原本褪在肩膀下以下的衣服，对我抛来了妩媚的笑……
我一时失了重心，倚在了门框上，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真后悔自己长了一双眼睛……
“娑女！娑女！”平阳公主追了上来，她看了看眼前这般景象，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哥头也没回，冷冰冰的站在那里！
是平阳公主扶我回了房间。
无论我那些猜测是不是真的，所有一切是不是他刻意的安排，他的背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对我的冷漠我也已经真真切切的伤到了我，我真傻……我真傻……
也许是受了寒，也许是我的心也着了凉，我不再吃药，也几乎吃不下东西，病情也越来越重，咳嗽越来越厉害，胸口疼痛，咳出来的痰已经夹了一些血丝……
就这样病死了吧，如果我死在他前面，我也不欠他了……
这夜里烧的迷迷糊糊，却感觉到了大哥暖暖的气息和真实的拥抱，我想抓住他，抓着他一起回到从前，挣扎着醒来却只发现丫鬟在床边打盹……
我越发难过，泪流不止，一直到天亮边才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姨娘，姨娘……”是小豆子的声音，我又在做梦了，一定是我自己太孤单，太想念我的小豆子了。
“姨娘……姨娘……”
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睁开眼睛……
果然是我的小豆子！
我心头一暖，顾不上病痛，将他抱在怀里，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小豆子，真的是你，姨娘以为你已经死了……”
“姨娘，小豆子没死，是牢头伯伯救了我，呜呜……”小豆子也陪我一起哭。
许久，两个人才止住了悲痛。
原来小豆子嘴里的牢头伯伯就是我和他在放风筝的时候就得那三个老弱残兵里面年纪较长的那个。后来我叫人把他带了来问话，才弄明白来龙去脉。那时，我把他们带回兴洛仓以后，因为年纪较大，被安排来看管牢房。兴洛仓易主以后很多旧人都被关到了牢里的等候处决。牢头记得小豆子施舍过糕点给他，救过他的命，不忍心看他受死，就把他救了出来。两个人过了一段逃难的生活，后来辗转听说大哥投了李渊，便寻到了这里。我又问了他知不知道芸儿的下落？自从兴洛仓分别以后，我的身边也再没个贴心的丫鬟，一直十分惦记她。但牢头说，芸儿好像被单雄信要了去。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又是一个小翠！再想到自己的境地，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什么我们女子的身世都这么可怜？！
我摸着小豆的头发，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我的小豆子真是福大命大，你要是再不来，姨娘就快死了……”
“姨娘不哭！姨娘不会死！小豆子以后一直陪着姨娘……”小家伙懂事的替我擦擦眼泪。
两人又是一番伤心落泪。
“姑娘，”牢头看着我们也不禁潸然泪下，“姑娘花一般的人儿，菩萨般的心肠，怎么要受这样的苦，这般憔悴，叫我这老头儿看了也心疼的紧。菩萨保佑姑娘身体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啊！”
我谢了牢头的好意，让他先下去休息了。
牢头刚下去，平阳公主就进来了。她又来看我了，还为我送来了一种叫雪晶丹的丹药，由天山雪莲提炼而来，可以祛湿寒，专治咳嗽！
“听说你还不肯服药！你说你这又是何苦！你的父母养育了你的身体，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可现在你为了不知道心疼你的人，白白糟蹋自己的身体，如何对得起他们！”平阳公主虽然年纪比我还小两岁，她的话却十分在理。
我想想自己的身世，确实觉得越发可怜，不由的潸然泪下。
“好了，别哭了，已经病得这么厉害，更加哭坏了身子！”她说着亲自喂我服了药，又笑道，“不过，你的性子这么刚烈，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若是男儿一定娶了你！”
我被她一逗，不禁又破涕为笑，“我是前世修了什么福气，得到公主的眷顾，公主的大恩可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哎，你不必报答我，要报答就报答我二哥！”她爽快道，“他得知你病重，甚是焦虑，遍访名医费尽心思为你寻来这丹药，我嘛，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我对秦王原本有些成见，可他挺身而出救过我，现在还为我送药。可见他也是念在了我从前放过他的情分，并不是无情无义之徒，对他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了，“公主，替我转告秦王，前几次娑女对他十分怠慢，还望他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平阳公主欣然答应，临走还不忘嘱咐，“千万记得按时服药，你若是不听话，我可要天天来亲自监督你！”
我答应着，谢过她，目送她离去。
至于大哥，自从被我撞见他与绿姬亲热之后，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我心里除了对仅有数面之缘的秦王和平阳公主的感激。
更多的是对大哥的铁石心肠心痛。
秦王的药很有效，服了三日，咳嗽便大好了……
小豆子很乖巧，他俨然小大人一个，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端水端药，有时还会贴心的来摸摸我的额头……
“还是我的小豆子最好，姨娘没有白疼你！”我感叹道。
“大伯为什么不来看姨娘，他不喜欢姨娘了吗？”小家伙疑惑道。
我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
“姨娘不哭，不哭，”小家伙懂事的来替我擦去泪水，“小豆子喜欢姨娘，等小豆子长大了就娶姨娘为妻，每天逗姨娘笑………”
他这么懂事，我不禁破涕为笑，摸摸他的小脑瓜道，“小家伙，净会瞎说！”
也许是有了小豆子的温暖，平阳公主的问候，还有……我的病也就这么好了。
听丫鬟们说，他还是沉迷于酒色，每天和绿姬在一起。
今年的年夜饭，大哥派人来叫我过去一起吃，但我迈不动自己腿过去。我不想看见他和绿姬卿卿我我的样子，我的心会痛，会觉得恶心……
幸好还有小豆子陪我……
大年初一，天气晴好。
昨夜一场大雪，园中梅花盛开，被这皑皑白雪衬得越发娇艳。昔日人比花娇，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现在的样子也必定是憔悴的有些狼狈了。
正在赏花自怜，不想一回头却与却撞上了大哥的目光。
我们两个怔怔的望着对方，他的眼神很复杂，我不想妄加猜测。不过多日不见，他并不像我印象中那般神采奕奕，眉头淡淡的愁云，生病的明明是我，他怎么也憔悴了许多。
“李郎！你看这支梅花配我，美吗？”绿姬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枝刚刚摘来的梅花，在那里比划着。
我跟大哥不约而同收回了目光。
他回过神，对绿姬挤出笑容道，“美！美！”
绿姬则向我抛来胜利者的一瞥，用她柔的发嗲的声音道，“哟，原来是娑女妹妹呀，听说你生病了，我与李郎日日缠绵，也没顾得上去看看你。你看你越发人消瘦了，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叫人心疼。你可得好好养养身子，不然日后你我姐妹共侍一夫，你这么单薄的身板可怎么承受得了李郎雄壮威武的身姿……”
她媚笑着靠进大哥怀里，把手搭在他的胸上，一副无限满足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故意气我，他们两个的亲热样足以叫我作呕，但还是故作镇静，扔了句，“哪个是你妹妹！”
便转身离开了。
绿姬的表现将我对大哥在花园里对视的那一眼带来的一丝冥想击了个粉碎。过了年大哥已经37岁，如果我记得没错，历史上他被唐军杀害就是年仅37岁，我不知道月份，可最晚也不过就是年末，他自己却还浑然不知，如此放纵自己。
我开始迷茫，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为爱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却被如此作弄。我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站在园中荷塘边，欣赏这里的风景，湖面上结着薄冰，周边还有晶莹的雪花。不知到了夏季这里会不会长出白莲，不由的摸了摸脖子上大哥送我的芙蓉玉佩……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将自己置身于寒冷的环境中，外面越冷，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有一丝热气。
不知什么时候大哥站在了我的身边，他跟我一起并肩而立，目视这片荷塘，我并不十分意外他的出现，好像他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的病刚好，不该呆在这里！”他淡淡道。
我不理会他，良久，喃喃道，“大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不长了。”
他笑了一下，“傻瓜，又在胡言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我有些漠然，“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从前的一样相濡以沫渡过这段时光呢？”
他沉默不语。
“你真的变了心？爱上绿姬了吗？”我问道。
“娑妹，是我辜负了你。”他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依旧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却夹着我的愁怨。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把身体转向了他来时的方向。
也许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越是这样说话，只能把他推的离我更远。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快回去吧，这里太冷。”
说完便急步离开。
“大哥！”我对着他的背影叫住他，“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话没有挽留住他，他停驻了一秒，还是离开了，头也不回。
他对我的冷漠，不过是在我原本已经麻木的心上再扎上几刀。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可我始终不能说服自己他是真的不爱我。守着这份信念，我支撑着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不能放弃，一定要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元宵节这日上午，许久未见的徐世绩将军来拜见了我。那时我与他一起放了李世民，一起领过罚，也算是故交，我十分感激他记挂我。
他告诉我自从大哥投唐以后，天下英雄仰慕大哥的名声，投靠李唐的络绎不绝。他也是受了李渊的感召，前来投诚的。不过他说他的黎阳城本是大哥赏赐的，现在也要征得大哥的同意，他才会以大哥的名义投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