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北凰语在视频电话里说的那样,司璟曜在Z国的日子只要负责吃好玩好,对他而言是个难得轻松的假期,只是这段空闲的时光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轻松。
一开始知道异能力的存在的震撼已经过去,而当时被忽略的内容在反复的回想当中逐渐浮上心头。
——他之所以会被北家找上,是因为他很可能是个异能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属于女性的手掌纤细而娇小,只是在指腹与虎口处有着粗糙的老茧——那么,自己的异能是什么呢——力量真的存在吗?
车祸发生当晚的记忆对现在他而言就像是隔着一面磨砂玻璃看不清楚,连带的,在回想以前的记忆的时候眉心也开始钝钝地跳疼。只是只是模糊地记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天地间的法则尽在掌控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与强大的力量同步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暴虐欲。
力量。毁灭。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他9岁的那场意外发生之后,从医院醒来的他回忆起那之前的记忆时也是这种感觉。
超负荷工作的大脑就像是超频过久的电脑,出现了无法解释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像什么?”留下来看家美其名曰关爱小朋友心理健康的北妁看着司璟曜沉思的表情这么说道。
司璟曜抬起头去看她。
虽然是同一具身体,不同的灵魂控制她的时候带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觉——北凰语淡泊而司璟曜冷漠。
“你是不是便秘了?”北妁的语气中带着两分真情实感的关切,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揶揄的轻佻。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司璟曜这么想着,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使用异能,是什么感觉?”
迄今为止北家对他的疑问都尽可能地有问必答,让司璟曜稍微放松了一点绷紧的神经。
北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托着下巴思考措辞。
“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难得的,短发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很淡的与她平时大条而轻快不同的混杂着悲伤与忧郁的表情。
“对我来说的话,第一次使用异能的时候,心里最强的一个念头是让我的人渣继父滚开。”
“当时他喝醉了,拿着菜刀就想要杀了我。
那时我的脑子里面除了害怕就只有一个想法,让那个人渣滚开。”说话间北妁轻轻地一挥手,空气发出一声宛如优质丝绸撕裂的尖锐声音旋转着向外扩散,最终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所以有一种说法是,异能是大脑在极端危险反应下的应激反应,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异能者第一次使用异能是在遇到生命危险的要紧关头。”
司璟曜只感觉面颊上有一阵清风拂过,就听到北妁继续说道:“防御方向的能力,我能控制气流制造出一个向外排斥的空间。向外排斥的气流能做到驱逐重型狙击的子弹。”
北妁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是以司璟曜作为演员的察言观色能力,他清楚地看到了北妁平淡的叙述背后饱含着血与泪的记忆。联想到几乎毫无相似性的北妁、北琉璃和北川,司璟曜几乎想象不出来他们三个竟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存在。
“不用猜了,我、阿璃、北川还有北原都是被小家主捡回来的,”像是看穿了司璟曜的疑惑,北妁轻声说道,“没有她,就不会有我们。”她似乎是不愿意多言,只是摆摆手示意不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小家主要你在Z国停留一天的目的除了等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之外,就是要去实验室验证你的异能存在。”
“不过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是,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出差了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所以现在呢我们除了等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北妁想起早上切磋时被北琉璃不费吹灰之力摔在地上的据说很会打架的司璟曜,冰山美人低头俯视狼狈地躺在地上的女孩,红唇轻启,吐出一句嚣张至极的“太菜了”的画面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毕竟小朋友你的打架水平大概只有街头混混斗殴级别,就算我们要带你出去也得考虑一下我一个文职人员加你一个战五渣就是个拉低全队水平的秤砣级的存在。”北妁笑眯眯地,拈起桌上的一颗车厘子送进口中。
——这群家伙对会打架这个形容的定义恐怕是和他有那么点偏差。
司璟曜自认为学过几年散打又兼有演武打戏的经历,北凰语的身体看得出来是有经过严格锻炼的,再怎么样撂倒两个正常成年男性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哀怨地发现别说是一看就身经百战的北琉璃和北川,她连在北妁这个自称是文职人员的战五鹅手里也没有成功活过半分钟。在被像沙包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的司璟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不是什么灵魂交换而是穿越到了一个人人都是大力水手的世界当中。
偏偏北妁这个据说在武力值上向来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女人终于发现了比她还菜的存在,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想和他多过几招。
如果不是因为北琉璃冷漠的一句“你想当场去世也别拉上我,万一他待会儿发生非条件反射性异能爆发,我们几个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将司璟曜从怀疑人生的境地解救了出来。
五小时后,实验室。
在实验室迎接他们一行人的是一个被称呼为Ann的有着一张明显的C国人特点面孔的年轻女人——据北妁一脸神秘地科普说Ann的实际年龄至少是她外表年龄的两倍,堪称异能科学界的天山童姥——如果忽略她蓬松而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大块多边形眼镜框都遮盖不住的黑眼圈的话,这个女人在充满了金发碧眼的白种人的异国他乡还是颇为抓人眼球的。
只是这个拉里邋遢的形象让这个底子不差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刚刚流浪了一个月的乞丐。
“来啦。”Ann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踩着一双平底鞋示意司璟曜一行人跟她往实验室深处走。
“Ryn和我联系说她的异能跟随她到了她现在的身体里面,所以猜测这位小——”小姐的称呼说到一半,看起来随时可能睡着的Ann终于意识到了不妥而硬生生地改换了称呼,“这位先生的异能可能现在正存在于Ryn的体内。”
说着她拿起一个类似于金属探测器的扁平长方体形状的物体就自下而上对着司璟曜进行了一次扫描。
“虽然这倒是个不错的反驳异能遗传理论的例子,可惜Aton在上个世纪提出异能遗传理论的时候就说异能只是在性状上表现出了遗传相关的特性,就算是他老人家也解释不了从蛋白质到异能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超越了人类想象的存在。
老一辈的科学家是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个过程的——就像是人无法想象宇宙的外面是什么,也无法想象究竟是亿万年中的哪一秒地球上产生了自非生物到生物的决定性改变。
说罢Ann对着一旁显示数据的冶液晶屏幕记录了些什么,接着示意司璟曜仰卧于一旁的检查台上。
“Ryn跟我说他在你身上没有找到碰撞痕迹,所以她推测医院给你开的脑震荡诊断是有问题的。”Ann戴上医用手套,用一只小锤子轻轻叩击关节,观察反射反应。
虽然Ann在外表上显得不太靠谱,但是言辞谈吐之间流露出来的专业水平却是让人心生信服的——比起差点被司璟曜认为是传销组织的北妁等人,Ann的说法自带一种严谨的科学理论体系特有的说服力。
“造成脑内瘀血的原因有很多,包括过度用脑导致的脑血管破裂。”又记录了一组数据之后,Ann拿起几支黄铜色的类似于连着电线的音叉的器具,在司璟曜眼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知道,”原本在一旁安静围观的北妁突然兴奋地插嘴道,“筷子!”
这句筷子成功换来了Ann的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你个心理学生给我闭嘴。你高中生物老师是不是拿筷子把缩腿反射弧给吃掉了?”
“把电极握好。”Ann将微凉的电极递至司璟曜的手中,口中碎碎念着继续给他解释检查的原理。
目前提出的接受程度最高的异能产生理论推测异能由蛋白质到离题能量的转换是以生物质能与波作为中间产物的。在这个过程中,异能的使用会损耗大脑的能量,造成疲倦与脱力的反应——简而言之就是用脑过度。
因此Ann和北凰语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司璟曜的记忆混乱症状很可能是首次使用异能导致大脑过度消耗的副作用,这个症状很快会随着足够的休息而恢复。而这个用脑过度的症状恰好是证明司璟曜是异能者的有力证据——由于这个原因,那个存在于理论上的司璟曜的亲生父亲的身份就更加重要。
“大脑的活跃程度有点低,”Ann用做记录的圆珠笔敲了敲速记板,面色稍沉,“这个灵魂互换可能是由副作用的。”
“如果不快点找到换回来的办法的话,最可能的结果是你们两个人都将面临脑死亡。”说着Ann拉动一旁的扳手,看着液晶仪表盘上的数字一路攀升。复杂的数据在屏幕上像是片尾制作人表一样快速地闪过,随着扳手可推动距离的极限逐渐到达,Ann的脸色也越发沉重。
“他身上没有异能反应。”
异能反应作为检测异能呈现为显性的异能者的特异性反应准确率高达99.9%,通过逐渐变化的电流刺激大脑直到特殊的波段诱发可以被遗弃检测的异能波动反应。
异能反应结果呈阴性的结果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司璟曜是个普通人,要么他就是跟北凰语一样的异类。
但是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个看起来都并非一件好事,联想到北凰语给出的超高温能量场异能的推测,出于安全考虑,Ann放弃了扩展测试频段的尝试——那种级别的高温,恐怕实验室的损失就足够财务肉痛一段时间了。
——尽管检查结果不支持,但是我更倾向于他确实是异能者。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卷进了异能者的世界里,如果他不能学会使用他的异能的话,没有家族庇护的他就是个一捏就碎的软柿子。
“我的建议是你们快点送他去找小家主,到了C国我的学生会再次对你们两个的身体进行检测。”Ann推了推眼镜,神情凝重。
“我不能保证小家主的身体现在表现出来的大脑活跃程度偏低是不是她将提前发病的征兆。”
听到这句话的司璟曜瞳孔骤缩,一股莫名的情绪漫上心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