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御书房里,含笑正爬上爬下地拂去木格子里书籍的灰尘。丹橘匆匆忙忙地进殿来,喘着粗气道:“含笑,生了!生了!”含笑疑惑地俯视着丹橘,眼珠转了转,惊喜道:“月柔小姐生了?!”说完,纵身跳下梯子,收好梯子,拉起丹橘的手,一溜烟地朝莺柳苑飞奔去。
含笑赶到时,郎月柔床前早已围了一圈的人儿。最里圈自然是圆润的康夫人。她身着湖蓝色绸衣,脖子上挂着晶润剔透的珍珠,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她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地拍着郎月柔的手,安慰道:“柔儿,你别难过。这头胎是个公主,二胎定能生个小皇子。你且放宽心,好好将养身体。这月子一定好好坐,不要凉着,不要累着,不然容易落下病根。你是娘的骄傲,所以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生个小皇子……。”
含笑远远与郎月柔目光对接,冲她甜甜一笑,对她竖起大拇指。郎月柔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嘴角翘起。
含笑转身又到隔壁屋子仔细端详着那个闭着眼睛,头发黑黝黝,皮肤粉嘟嘟又邹巴巴的小家伙。含笑忍不住把手指放到她的小手间,小家伙睡梦间紧紧地握住了含笑的手指,含笑感觉酥酥软软的,感觉棒极了!磨蹭了很久,含笑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毕竟她下午还得到御书房伺候。
御书房里,李稷伏案奋笔疾书,紧锁眉头处理着政事。这是一位勤政爱民的皇帝,却不是一位喜得爱女的父亲。晚膳时,舒皇后送来了食盒,顺便禀报了郎良人产女的消息。李稷听闻后,只淡淡地说道:“郎良人为皇室开枝散叶有功,皇后代寡人去看看她,好好封赏一番。”含笑心中发苦,古来帝王皆薄情啊。
第二日,含笑天不亮便到了莺柳苑,亲自到厨房煮了酒酿鸡蛋,送到郎月柔的房间。郎月柔面朝里躺着,含笑只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含笑又到丹橘的房中,嘱咐了丹橘一番,才回到御书房。
过了十几日,丹橘神色慌张地来找含笑,支支吾吾半天,含笑才知晓事情前因后果。原来不知为何,郎月柔不喜欢小公主,她不愿意给小公主喂奶,也不愿意看见小公主,她总嫌弃小公主半夜哭闹,昨夜竟发疯似地差点掐死小公主。丹橘着急地问道:“含笑,你说小姐是不是中邪了?”含笑听闻后,心中堵得慌,郎月柔莫不是得了产后抑郁了。周围也没有心理医生,遇到这种心理问题可当真棘手。
含笑踱进郎月柔的房间,坐在床头,轻轻地唤了唤:“月柔。”郎月柔依旧头朝里,并不作答。含笑只得自说自话了:“月柔,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含笑陪你说说话呗。”郎月柔依旧没有应答。含笑又接着说:“小姐,外面池子里的荷叶绿了,池子边的柳芽儿也绿了,要不咱们去看看吧?”郎月柔依旧双目紧闭,没有应答。
含笑只得悻悻地回了御书房,想着第二日再慢慢给她做做心理工作吧。第二日,天蒙蒙亮,含笑就洗漱一番朝着莺柳苑奔去。走到莺柳苑的池子边时,嫩绿微展的荷叶间浮起一片白白的东西,远远地,也看不真切,许是谁家贵人的手绢掉池子了。含笑在莺柳苑的厨房里忙活了半天,黄澄澄的黄米糕终于出锅了。香气引来了丹橘,她也不怕烫手,猴急地偷吃了一块。含笑取笑道:“小馋猫,你就不怕出嫁的时候下雨啊?”二人正嬉笑着,小公主的哭声打破了清晨的美好。二人手忙脚乱地给小公主换了尿布后,小公主还是哭闹不止,许是饿了。二人只得抱着小公主来到郎月柔的房间,然而撩起帐纱,床上被子整整齐齐,不见郎月柔的影子。含笑心中咯噔一下,眼前立即浮现出池塘那片刺目的白。
郎月柔就这样不生不息地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含笑突然也不想说话了。她一个人望着一池子东倒西歪、凌乱不堪的荷叶,心情十分沉重。说实话,她跟郎月柔算不上交心的朋友。但是,她曾经是那样羡慕她的一切,她有一位尊贵的母亲,所以她可以得到最好的物质条件、最好的教育资源。当然,最令含笑羡慕的是,她有父亲。在含笑的眼中,她是那样的幸运啊!可是,为什么她却变得不开心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这世界没有丝毫的留恋了?含笑不理解。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烦恼忧愁吧,有的人整天像祥林嫂一半反反复复地碎碎念,有的人却把所有的情绪都沉淀到了心底。
郎月柔逝去后,莺柳苑的人心便散了,青杏和红榴给管事公公送了些银钱,二人便去其他宫里寻她们的前程去了。丹橘留了下来,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小公主,含笑也常常去看小公主。
不知不觉,窗外的知了开始聒噪起来,含笑与东方郁已经快三个月未见了。终究她还是忍不住去求了李稷:“皇上,安北将军最近怎么没进宫了?”李稷停了笔,答道:“听说他骑马摔断了腿,寡人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那小子。”含笑一听“摔断了腿”,心急如焚,厚着脸皮道:“皇上,我听说将军府很气派,你也带我去见见世面呗。”
第二日,含笑跟着李稷来到了将军府,皇帝“惜才”的美名又在坊间流传开来。当见到躺在床上,左腿被夹着木棍时,含笑的眼泪便在眼中打转,又见东方郁似乎瘦了好几斤,她又更加心疼得紧。怕别人看见她的异常表情,她只得深深低了头。李稷与东方郁说了些“注意休息”之类的客套话,便被老将军迎去前厅了。东方郁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似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当面言说,只得提笔写了“等我”两个字,交代丫鬟偷偷塞给含笑。
丫鬟把含笑拉到一旁,塞了字条,又斜着眼冷冷道:“同样是丫头,为啥少将军就喜欢你呢。我们少将军为了你挨了多少顿板子啊,那腿便是生生打断的。你咋这么不知足呢,老将军能同意你一个丫头当妾就是天大的仁慈了,你竟然妄想要做正妻。你也不想想堂堂将军府能娶你一个奴婢做正妻?!少将军迟早被你害死……”含笑任由这胖丫头责骂自己,她想象着被打断腿的痛苦,喉咙哽塞。她拉住胖丫头,央求她转告东方郁别再和老将军为难了,她愿意做妾。她把自己都交给他了,他也拼命地去争取了,如今何必再为这“妻或妾”的虚名来伤害她的郁哥哥呢。
半个月后,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东方郁进宫了,东方郁拉着含笑的手跪在李稷面前,求李稷将含笑嫁给他。李稷微微皱了皱眉,注视着含笑,意味深长地问道:“含笑,你可愿意嫁给阿郁?”含笑双颊绯红,点了点头。李稷移开了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缓缓敲打桌面,思虑良久,又有点不甘心地追问道:“含笑,你愿意给阿郁做妾吗?”含笑坚定道:“世人眼中才有“妻妾之分”,我的眼中却只有“爱人”。”李稷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一旁小太监阿乐道:“传政旨意,郎御史之女含笑,东去庸国时,护送有功;去岁洪灾时,献计有功;先皇崩逝时,伴驾有功。有功便当赏,寡人便为郎含笑御赐良缘,婚配东方郁,为正妻。”
含笑听闻“正妻”二字,已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谢主隆恩!”又一跃而起,给了李稷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热泪盈眶:“李稷,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东方郁却在一旁揶揄道:“唉,皇上,你这圣旨早点下,我这腿也就不会断了!”
李稷用眼神绞杀他道:“好兄弟,寡人祝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六月十三日,宜婚嫁。将军府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鼓乐声声,身着大红喜服,头披红盖头的含笑静坐在床沿。醉醺醺的东方郁跌跌撞撞地进了门,随手关了门。他迫不及待地掀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烛光中的含笑第一次涂了胭脂水粉,第一次点了朱唇,还有一阵阵氤氲的香气。东方郁的头越凑越近,酒气扑面而来,含笑噘着嘴道:“你喝醉了?”东方郁立即挺了挺胸脯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嘿嘿。从此以后,你郎含笑就只属于我东方郁一人了。”含笑狡黠地重复道:“从此以后,你东方郁就只属于我郎含笑一人了。”
东方郁拦腰抱起佳人,吩咐左右准备热水。雾气腾腾的浴桶里,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挤着。含笑瞧见那一片白花花肉体,感觉脸庞发烫,赶紧捂住了双眼,嗔怪道:“这浴桶太小了,你先吧。”说罢,站起转身准备跨出浴桶,东方郁轻轻拽一下她的衣襟,含笑便正正落入他的怀中了。他从背后轻轻地蹭她柔软的头发、软软的耳朵和光洁的脖子,他的嘴慢慢下移去含她的耳垂,含笑挣扎着想逃,可东方郁紧紧的箍着她。东方郁亲吻她的额头和鼻尖,像品尝美食一般。她的唇有点软有点香。慢慢地,亲吻开始变得霸道,含笑感觉自己像一块巧克力就这样被东方郁这团火给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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