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二皇子兰琨本与李稷年岁相当,然方形脸庞上蓄着蓬松的胡须,另有圆滚滚的腰腹,倒显得年长些。兰琨在紫色画舫上设宴盛情款待了李稷,言说庸国大皇子兰勋并昶王李垣不日即将到达泷渡,需等他二人同回贝城。谈及“假笑”的李垣,含笑不由皱了眉。李稷却兄友弟恭地道:“如此甚好。上次遇袭与吾弟失散,本王心中亦万分挂念昶王安危,只盼早日相见。”说罢,二人推杯送盏倒像是自家亲兄弟。最后,憨憨的兰琨先醉了酒,搂住场中表演歌舞的双胞胎姐妹花开始亲亲抱抱。李稷眼中无半点波澜,全然不顾姐妹花眼中盈盈泪光,丢下一句“服伺好二皇子”,便自回了驿站。含笑心中终是不忍,红尘女子竟是这如浮萍般命运,紧跟在李稷身后道:“襄王,民间都说“一日夫妻白日恩”,含笑见她二人待你是极好的……”李稷头也不回地答道:“她们不是我的妻。你若喜欢,等你长几岁,我送你一些。”含笑不再多言语,只心中难受:“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自己莫不是也要被送来送去?”她突然想起出征的阿郁,如今也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否已平安到达边关?
回到驿站,微醺的李稷喝了解酒茶便唤含笑服伺他沐浴。含笑学着英娥的样子,先准备了木桶和热水,后帮李稷褪去衣物,又轻轻擦拭李稷的头发和身体,最后再用干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换上亵衣。含笑强自镇定,憋着一口气,只默默低着头干活,不敢抬头看李稷。李稷已有了睡意,闭着眼,不然定能瞧见含笑那红似火的脸庞。李稷睡下后,含笑飞奔到驿站的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吐气,暗想明日赶紧找二皇子讨要一两个美人为好。
第二日午饭后,据说李垣和兰勋已到泷渡,船队即将出发前往贝城,兰琨亲自来请李稷。登上画舫,昶王李垣一身红衣摇着玉扇,关切道:“十哥,你瘦了!上次失散后,我一路寻你,恐你受苦。不想你竟先到了几日。”李稷风轻云淡道:“垣弟,劳你牵挂了。上次蛇袭,你可有受伤?”李垣道:“弟被蛇咬了脚踝,如今已无大碍。劳哥哥挂怀了。”李稷和李垣戏精附身时,有人扯了扯含笑的衣袖,含笑回头竟是英娥。她一激动,大呼:“英……”英娥忙捂住含笑的嘴。
船队往贝城的半日里,含笑赖着英娥,听她讲如何力战蛇群,力竭之时,似有一人从她身上拿走了玉璧,紧接着闻见一阵玉哨声,蛇群便散去,那人还喂她了解蛇毒的药丸。英娥猜测,可能是玉璧的香气引来了蛇群,那玉璧上有孔因而可作哨声,而花楼中赠玉璧的女子可能就是蛇群的主人。
含笑则讲述李稷右肩中毒针的事情,得意洋洋吹嘘自己如何用草药治好了李稷的毒。英娥在一旁笑道:“丫头,你可小瞧了襄王,宫里人惯常下毒,他怀中常备解毒圣品‘莲花丸’,可解百毒。”含笑一愣,这襄王当真城府深啊,何时偷服了解毒丸,亏我还帮他吸毒,真是多此一举。含笑又将昨晚服伺李稷洗澡的囧事向英娥诉了苦:“英姐,幸好你回来了!给咱们殿下洗澡的香艳差事非你莫属,你可不知道我昨晚有多窘。”李稷回房时,正巧看见含笑搂着英娥的脖子,二人正异常兴奋地大笑。李稷也不自觉地乐了:“有什么好事啊,说来我听听。”一边伸手去打含笑的爪子:“韩啸,男女有别!放开你的手!”含笑调皮道:“殿下,你昨日说等我大几岁,就送我一些女人,莫不如把英姐送给我呗!”英娥白了含笑一眼,正言道:“奴婢誓死追随殿下。”英娥的表白,李稷明显很受用,洋洋得意道:“你小子想得美!”
沿着人工开凿的大运河前行了半日,含笑终于看见了美丽的贝城,似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这座城市在烟波浩渺的大湖正中央。湖岸有郁郁葱葱的植被和裸露的红色石林。湖水呈现清亮的蓝色。从空中俯瞰湖中最大的岛——贝城,像极了一只眼睛。紫色的建筑群是瞳孔,红色的建筑群是眼白,黄、蓝、青的建筑群是眼线。在庸国,紫色仅供皇族使用,红色专供王侯将相使用,蓝色为二品以下官员使用,商贾多用黄色或者橙色,歌女舞姬多用绿色。衣服和房子都严格遵循规矩,不得逾矩。若是皇族之人制衣,自然以紫色为贵,然其他颜色也可任意选用。若平民之人,擅用紫、红、蓝三色,便是杀头重罪。作为迎接外宾的礼仪,十二艘画舫沿着湖缓缓行了一周,享受贝城民众的注目礼。湖的东边还有一些散落的小岛,岛上也隐隐见到紫色的房屋。
庸国的皇位继承制度也颇为奇特。丈夫死了可以传位给妻子,兄长死了可以传位给弟弟,弟弟死了可以传位给兄长的儿子,这深深体现了“任人唯贤”的原则。如今的皇帝陛下便是妻承夫业的女皇叶氏。叶女皇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兰勋、兰琨、兰囡、兰思、兰翼。兰囡是钱溢的那位红颜薄命的亡妻,因此,李稷和李垣此次的主要求婚对象便是这兰思了。
画舫停在一片白色沙滩前,众人下了船时,华灯初上,黛蓝色天空中坠满了皎皎河汉星,暗黑的大地上燃起了盏盏红黄灯。叶女皇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设宴,本人却并未出席,只让四公主兰思主持宴会。李稷和李垣在宴会厅左侧依次落座,兰勋和兰琨在宴会厅右侧依次而坐,上首女皇御座空着。四公主在御座左侧落坐。含笑和英娥分别跪坐在李稷身侧。含笑望见右前方一人甚是眼熟,竟是钱溢。见含笑目光扫来,钱溢面带微笑,朝含笑微微颔首。李稷也看清了钱溢,回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含笑。
四公主兰思头戴金制梅花冠,冠上镶嵌淡绿色宝玉,耳坠金流苏耳环,身穿淡紫色绣花华服,露着白皙嫩滑的双肩,金色腰带正中镶金玉镂花锁。四公主自是见过大世面的,全不似第一次相亲儿女的扭捏之态,她先声音清晰洪亮地背颂祝词,代表叶女皇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待礼官宣读完晨国的礼单后,四公主接纳礼单,又当场宣读叶女皇的回赠礼单。公事完毕后,蒙着面纱、着摸胸短裙、赤着银足、挂金铃铛的舞女们翩翩起舞。一曲舞罢,四散开来为各位客人布菜斟酒。李稷对身旁穿着暴露的女子竟然不理不睬,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李垣却还是很讲礼貌的,对着舞女微微一笑,给她挪了个地方。这一切皆被四公主看在了眼中。接下来,兵士们搬来了大小不同的九个鼓,四公主亲自上阵,在九个鼓上游走跳跃,一曲刚柔并济的鼓舞赢得喝彩声阵阵。四公主舞毕,气息微喘地邀请李稷和李垣二位兄弟表演才艺。红衣笑面虎李垣微微行礼,款步至场中,眼神深情注视着四公主,信手弹奏了一曲,情意绵绵,余音绕梁。轮到李稷了,只见他蓦然飞至场中的九只鼓上,翻腾跳跃,复制了四公主的鼓舞,此舞曲的后半段竟变成了李稷和兰思的双人舞!含笑实在是心悦诚服,这彩虹屁啊!
宴会结束后几日,四公主每日都来寻李稷,平日里日日笙歌的襄王如今却发奋起来。公主驾到时,襄王要么读书、要么练剑,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果然公主就这样被李稷深深迷住了。很快,叶皇昭告天下,兰思将嫁于李稷,另择宗世女两名嫁于李垣。然而,若不是立场不同,含笑真想大声地告诉这位单纯善良的四公主:“李稷就是个骗子!”婚事就这样被高效率地定下来了,归期将近,钱溢派人给含笑送来一盒什锦果脯。来人传话,钱溢约含笑一聚。含笑也十分想念小蛮,便在来人的引领下,来到湖边一座雅致小院,院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上书“穆”字,小院名曰“梅庄”。院内一大片皆是或玫红或火红的三角梅。钱溢身着青衣,头插墨玉簪,湖风阵阵吹动他的衣炔,美则美矣,然略显清冷。含笑行了礼:“钱大哥安好!”钱溢道:“小兄弟,不必多礼,你一定饿了吧,咱们先吃饭。”桌上放了六盘菜,有清蒸多宝鱼、桂花巴鱼干、香煎小鱿鱼、油焖田螺、菌菇合炒、泡梨子,另配了酸酸甜甜的刺果酒。钱溢自己不怎么吃,只忙着给含笑夹菜,见含笑吃得香甜,他像一位慈祥的老父亲般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含笑酒足饭饱后,问道:“钱大哥,怎么不见小蛮,我有点想他呢。”钱溢眼中一喜道:“小蛮在平城老家。他也想你,吵着要吃你做的棒棒糖。”含笑眼珠一转道:“可惜我就要回晨国了。钱大哥,我能否借你厨房一用,我多做一些棒棒糖,你帮我带给小蛮吧。”
钱溢领着含笑来到厨房,屏退了仆从。含笑雕刻了木质模具,有脚板、花朵、猫咪,再把焦糖浆混合了牛乳灌入模具中。含笑专心制作棒棒糖,钱溢则倚着门静静地注视着含笑。含笑把做好的棒棒糖成品交给钱溢,钱溢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含笑的手:“小兄弟,你愿不愿意留在庸国陪着小蛮和我?”含笑感受到了滚烫的体温,正想着怎么拒绝,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何时,四公主竟然站在了门口,她生气地对着钱溢:“姐夫,你竟喜欢男人!你你你……如何对得起我姐姐!”四公主竟然气哭了,扭头跑了出去。钱溢和含笑二人皆是一脸黑线,只得缩回了手。含笑尴尬地告辞。
夜深人静时,含笑缓缓地朝着紫色城堡方向走去,心里想着刚刚钱溢的话,这个长自己十岁的男人莫不是喜欢自己?就因为我能哄他儿子开心?还是对我一见钟情了?突然,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她眼前一黑,哎呀,谁那么缺德,偏在本姑娘走神时偷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