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梳见他如此轻视自己,还有那轻慢不屑的语态,感到莫名窝火,又想到他方才欺负自己,一时间气得发颤,瞪大一双杏眸,切齿道:“你别瞧不起本少爷,你可知本少爷是谁?”
纹蝶悠然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怎会知道。”
小梳一时气急败坏,锤拳顿足,仰面高声道:“告诉你,本少爷就是当今武林盟主之子,堂堂骁武门的谢大少爷谢小梳!你今日胆敢欺负我,他日我一定要你好看!”
纹蝶一听故作三分敬仰,三分畏惧,惊叹道:“哦,原来是骁武门的谢大少爷,真是失敬。”
小梳得意道:“哼,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纹蝶道:“那大少爷准备怎么处置小的?”
小梳眼珠一转,问其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纹蝶道:“纹蝶。”
“纹蝶?”小梳一语失笑道:“蝴蝶的蝶?笑死了,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名字,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令人费解。
纹蝶无奈道:“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的嗜好。”
笑声戛然而止,小梳被他识破真身,感到极为没有面子,容颜骤变,语笑僵滞,闷声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纹蝶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梳拍拍脸颊,怔怔道:“很,很明显么?”
纹蝶瞧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心中苦笑哪点像个男人,摇摇头道:“不明显,不明显,我瞎猜的。”感到无话可说,索性拿起《形意剑谱》翻阅起来。
凉婵见状不禁嫣然一笑,看着拌嘴的两人,一个蛮横无理,一个霸道无情,有些无奈,有些感概。
纹蝶大致翻阅了一遍剑谱,将剑诀铭记于心,便一伸手顺窗扔了出去。
小梳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费尽心机把凉婵公主抢来,不就是为了用心法跟薛葶交换这本剑谱?”
纹蝶道:“看完了,没什么了不起。”
小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呼道:“薛家威震江湖的形意剑法,你竟说没什么了不起?”但觉此人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薛家剑法暂且不论,江湖中人对魔教心法趋之若鹜,他却拱手送人,去换一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形意剑谱》,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喃喃道:“薛家剑法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可是魔教的《天地混沌》心法你都不稀罕,真是太奇怪了。”
“心法?不是家书么?”纹蝶无所谓的笑了笑,心道:所谓“密信”,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魔教心法这等至宝怎会如此轻易被人拿到。
小梳方才看过信上内容,断定是内功心法无误,斩钉截铁道:“我刚才看过了,的确是心法不假。”却见他神情淡漠,目光隐透三分狡黠,似是早有预谋,微怔道:“难道凉婵公主身上的那封信,不是货真价实的魔教心法?”
纹蝶道:“肯定不是。”
小梳恍然大悟,惊叹道:“你用假的心法骗走了他的独门剑法,你可真够阴的……”
凉婵静静凝视着纹蝶,感觉此人性情飘忽难测,亦正亦邪,有侠骨仁义的一面,有时却又顽劣而残酷,总之就是不好惹,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
纹蝶道:“凉婵公主想去哪?”
“我……”凉婵一时无言以对,心中踌躇不定,黯然低眉道:“我本是奉父王之命嫁到夜琅城,但谁知……现如今我已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纹蝶看得出她的失落和忧虑,宽慰道:“其实你从降临国嫁过来,就注定要遭遇这一切。这其中的阴谋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但你也不用难过,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凉婵抬眸道:“此话怎讲?”
纹蝶道:“我让你把那封信拿给薛葶,正是为了把矛头引到他身上,之后消息散布出去,江湖中人一股脑的去他手里抢,谁有心思追究心法的真伪。”
小梳听来茅塞顿开,竟有几分佩服,拊掌大赞道:“妙极妙极!你这算盘打得果真精妙!”
纹蝶道:“但我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尚可骗骗那些无脑之辈,但聂浪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他一定还会追踪你。”
小梳道:“但凡能撑个三五天也就够了。”
纹蝶道:“什么意思?”
小梳道:“有这三五天的工夫,本少爷就能带妹子回到天歧了。”
纹蝶漠然道:“想多了,首先我就不会同意你带走她。”
小梳争辩道:“难不成你心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
凉婵始终满心顾虑,一脸忧容道:“你们不要争了,我终究是要嫁给那夜琅城主的,又能逃到哪去,只要我还活着,他们总归是要把我抓回去的。”
纹蝶道:“你想嫁过去?”
凉婵摇首道:“此事由不得我想不想,再说,除此之外我别无去处。”
纹蝶心知她是迫于无奈,却不想她竟如此甘于认命,若有所思地一笑道:“据我所知,那夜琅城的赵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真想要嫁给他?”凉婵凝眉道:“但凡我有得选择,也绝不愿逆来顺受。”
小梳不屑道:“说人家不是好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纹蝶道:“他开赌场,开妓院,又好赌,又好色,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小梳讶然道:“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纹蝶道:“我自然了解得很,知道他什么德行,所以,你最好不要嫁给他。”
小梳翻个白眼,喃喃道:“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你呀……”
纹蝶睨了她一眼,又瞟了一眼凉婵,气氛有些尴尬:“你怎么还不给我下车?”
小梳理直气壮道:“我若下车,把妹子单独留在你身边,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纹蝶懒得与她逞口舌之争,对凉婵道:“眼下除了聂浪,各大门派都对你虎视眈眈,出于安全起见,恐怕得委屈姑娘你跟我呆上一段时间了。”
寂廖的深夜,一眼荒芜,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轮碾轧声,在辽阔的荒野间清晰入耳,又似分外遥远,月色晦暗,夜雾迷障,黑云压城,巍峨的山脉轮廓在黑夜中稍显压抑,透出无尽凄凉。
山脚下的古道上,一行人并肩站作一排,皆是锦衣佩剑的武林人士,正拦截在此,封锁去路,犹自等待敌人自投罗网。
一行十二人皆穿统一着装,乍一看黑白相映,朴素无华,但若细细看来,十二件衣裳却各有差异,上好的衣料绣以星星点点的珠玉作为点缀,如棋子按不同走向排列,巧妙形成了十二个星盘。
马车缓缓驶入山麓,驾车人见前方似有埋伏,立即收缰勒马,迫使马车骤停,扬声喝道:“前方何人!”
“什么事?”车内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嗓音清朗温润,仿佛自带三分笑意。
驾车人如实相告:“公子,有人拦路。”
车内之人沉声道:“何人深夜拦我去路?”语声虽轻,沉静而平缓,但隔着帷帘传至数丈开外,依然可听得清晰透彻,可见内力之深厚。
一行人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路,一位老者从人群后方踱步而出,约莫耳顺之年,衣冠端庄,面容严峻,浓眉微须,鬓发稍显斑白,目光却灼灼发亮,正色道:“老夫乃弈剑山庄庄主司空问敌,敢问阁下车里坐的,可是降临国凉婵公主?”
小梳闻言惊讶道:“司空伯伯?”
纹蝶拂开一线门帘看着车外,暗自沉吟来者不善,怕是也为那心法而来,不如会会他,看他有何指教。嘱咐凉婵在车上坐着别动,又交代了一嘴驾车人:“看着她。”
“是。”驾车人为他敞开门帘,在一旁小声提醒:“公子小心。”
纹蝶走下车,明锐的眸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定于中间老者:“不知司空庄主深夜等候所为何事?”
司空庄主道:“敢问阁下尊称?”
纹蝶道:“在下纹蝶。”
司空庄主打量着他,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五官相貌很是端正,只是眼尾处有一蝴蝶刺青稍显突兀:“敢问凉婵公主可是在车内?”
纹蝶道:“不在。”
“哦?”司空庄主心知此人明摆着睁眼说瞎话敷衍自己,心下甚是不悦:“可否敞开车帘让老夫一看究竟。”
“不可。”纹蝶一语回绝,深知他没安好心,本就没打算对他好声好气,更没时间跟他在此耗着,直截了当奔入正题:“你不妨直说吧,找凉婵公主到底有何用意。”
司空庄主道:“这么说,她果然在车里!来人,布阵,把这妖女给我拿下!”一声厉喝,不由分说便要抓人。
“是!”门下弟子十二人齐声应喝,布下弈剑山庄十二星图阵,拔剑作势,严阵以待,将马车困陷其中。
纹蝶不动声色,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剑上,不动则已,一动则风云变色。
“等一下!”且听一声高呼响起,只见谢小梳跳下马车,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护在马车前面,大喊道:“伯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