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把大伟送到学校,和班主任王老师交代了下情况,也说了自己的担心,王老师一阵痛惜,说自己会好好观察的,让村长放心。
那时候农村还很穷,所谓的学校也就是好几个村子凑在一起建的几间教室,然后再请几个有点儿学问的农村人来当老师,一年放两次假,收麦假和收秋假,老师们既不耽误教书也不耽误种地。
不过那时候老师权利很大,可以随意打骂孩子,也可以让孩子在上课时间去给自己家的庄家拔草。
很多人家也并不把上学当很严肃的事,家里一有农活就让孩子请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孩子学习不好,留级个一年两年很正常。
再加上小朋友9岁才可以报名一年级,所以到三年级的时候,每个班上都有已经14、15岁的同学,个子能比大伟高上两个头。
大伟就照校长说的,坐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个位置,老师一进教室门就可以看到他。
不过据王老师亲自观察和与数学老师的交流,大伟好像总是在走神儿的样子,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总是答非所问。但因为和其他学生年龄相差较大,再加上他是直接插进来的,老师并不过多责骂他。
“嘿,小子,据说你是个神童啊?”一天,一个14、15岁的大孩子拦住他问。
“我叫张大伟。”大伟看着他说。
“我管你叫啥大伟呢,我就问你,你是神童为啥还不会老师的问题?”大孩子带着嘲讽。
“对啊,你为什么直接到我们班?”另两三个稍微小点儿的孩子起哄。
见大伟低着头不说话,大孩子拿手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呢,哑巴啦?”
“听说他娘是个傻子,他不会也傻了吧?”一个声音问。
“你才傻呢,他傻能直接上三年级啊,据说他神着呢。”一个声音回。
“是吗?神着呢?你给我神一个啊,你神一个给大爷看看呢!”大孩子又推了他一把。
大伟踉跄着后退了两下,稳稳身体站好。他低着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圈有点儿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更紧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看你个怂包样儿,你能不能说话啊?”大孩子又推了他一把:“你那么神为什么还做不出来题呢?你说啊,你以前是不是骗我们的,是不是你根本就是个草包?”
大孩子气愤地问着,可他忘了,他和他们以前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话。
“说啊,你说啊,你是不是个草包,是不是在骗我们?”大孩子推着大伟,一边推一边问,好像大伟真的骗了他,而他也因为受骗有巨大损失一样,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更快更凶狠地推着大伟,一边更恶狠狠地问:“是不是骗我们?是不是骗我们?”
大伟终于一个没顶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气哼哼地盯着大孩子,眼圈红得吓人,双眼喷着怒火。
“你这个骗子,你还敢瞪我!我叫你瞪我,我叫你瞪我。”大孩子一边吼着一边劈头盖脸地朝大伟挥舞着拳头:“骗子,你个骗子,可恶的骗子,我TM打死你!”
大伟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一动不动,一吭不吭。
大孩子像是越打越来气,觉得对付这个骗子光用手是不够的,于是又拿脚开始狠狠地踢大伟,一边踢一边骂:“死了爹娘的骗子,骗吃骗喝的骗子,我打死你个骗子,我让你再骗人,我让你再骗人,死骗子!”
大伟蜷着身子躺在地上,被踢得滚来滚去,但他后来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疼,他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回响着:“我是个骗子吗?我骗吃骗喝了吗?我是个骗子吗?我骗吃骗喝了吗?”
大孩子兴许是打累了,住了手脚,朝大伟狠狠地啐了几口走掉啦。
大伟躺在地上很久很久才勉强站起身,他四处拾起被扔得到处都是的书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一头栽到床上就睡着了。
这天正好轮到去张奶奶家吃饭,她左等右等不见大伟,便到他家里去看看。
她在院子里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正准备走却发现屋门半开着,她叫着大伟的名字推开屋门,只见大伟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上、头上、脸上,全都是土和一块块青紫的伤痕。
她心里一惊,叫了一声“老天爷”,赶紧朝大伟奔去。
她奔到床前推着大伟的胳膊叫他,刚一触摸到他裸露的皮肤,她心里就暗暗叫了一声:“怎么这么烫?”
她赶紧摸他的额头,摸他的脸,都烫得不像样。
张奶奶急忙叫来王三背着大伟去了村里的诊所,医生一量体温42度,惊得一身冷汗,果断地打了整整一支退烧药。
王三和张奶奶在诊所守了大伟一夜,高烧终于退了。
早上张奶奶端来熬得烂烂的白米粥喂他喝下,大伟的精神满满恢复起来。可是不管王三和张奶奶问什么,大伟闭口不说一个字。
又躺了一天,大伟已经彻底恢复了。他恢复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告诉村长,他以后要自己做饭吃,不再吃任何一家的饭了。
不管村长问什么,他都只一句:“我已经9岁了,我有地,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村长无奈,只得随他,然后叮嘱他一句,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告诉他。
大伟郑重地点点头,朝自己家走去。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村长怔怔地看着他,感觉眼前的是一位一意孤行的侠士,只是不知道,等着这侠士的未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