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的尸体被发现是在第二天早上。
小大伟醒来不见父亲，跑到院子里喊了几声，没有人应。
他一路小跑到李大庆家找。
推开李大庆家院门的时候，李大庆还在睡觉，宿醉的头疼和小大伟的喊声让他醒来，他揉着额头走出房门，听大伟说张老头一夜没回去，顿时酒全醒了。
他们沿着街四处找，四处喊，看到了张老头吐了一地的呕吐物，推测张老头吐后应该清醒了一些。
“能去哪里呢？”他俩几乎同时问。
“坟地。”他俩几乎同时说，对视一眼，快速跑向大伟娘的坟地。
张老头的尸体扎在大伟娘坟地旁的一条水沟里，拐棍儿在沟里漂着。
小大伟哭得不像样子，李大庆看着也默默地直掉泪。
他们叫来村里的人，把张老头的尸体搬上一辆拉车，把他的拐棍捞上来放在他的右手边。
村长指挥着，村里人帮忙张罗着，张老头的尸体在家里放了三天后，裹了一张草席埋在了傻照清坟的旁边。
李国庆走过来，蹲到大伟身旁，对着两个坟头，语重心长地和他说：“我要回城里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城里吧，我供你上学。”
张大伟看看他爹的新坟头，又看看他娘长满草的坟头，坚定地摇摇头。
村长走过来，也蹲到大伟身旁，不知道是对着坟头还是对着李国庆，还是对着村民说：
“你放心吧，大伟这孩子聪明，有我们村人的一口饭吃，就有他的饭吃，有我们村人能上的学，就有他能上的学。”
“对，有我们吃的就少不了大伟的，有他能上的学，就一定给他上。”王三第一个站出来。
“对，对，有我们吃的就饿不住大伟，有他能上的学，就一定给他上。”村民们一个个站出来，一会儿便形成了一堵墙，把大伟围在了中间。
之后，大伟轮流到每户村民家吃饭。
这天轮到了王三家，晚饭后王三媳妇叫住要回去的大伟，从屋里拿出一身崭新的衣服递给他：“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是婶儿特意给你做的，你试试合适不。”
王三媳妇半推半拽地把大伟拉去屋里换了衣服，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说好看。王三也哈哈笑着说合适。
王三儿子围着大伟转了好几圈，对着他妈喊：“我也要。”王三一把拉过他儿子，虎着脸呵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过来。”
王三儿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伟尴尬极了，局促不安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王三媳妇哈哈一笑：“别管他，回家去吧，等开学了穿新衣服去！”
大伟的眼圈红红的，眼眶里含着泪，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嗯”，低着头走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二天就要开学了，大伟回到家里抚摸着他的羊：“羊啊羊，明天就要开学了，我自己去报道应该可以的吧？我用尿素袋子剪那个书包应该不会被同学嘲笑吧？我穿着王婶送的新衣服肯定很帅气吧？你要是能陪我去有多好啊……”他喃喃自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滚个不停。
“大伟，”院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大伟在家吗？”
大伟赶紧擦了把眼泪站起来应：“在，在。”
“你明天就要开学了，这是我给你做的书包，你看看喜欢不？”邻居张奶奶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五颜六色的书包说。
大伟接过书包，仔细地抚摸着。这种书包是用各色布头拼接而成，两个小正三角形布头拼成一个小正方形，然后一个一个小正方形再拼接成一个书包。
“是崭新的。”小大伟抬起头，红红的依旧挂着泪痕的眼睛透出一抹惊喜。
张奶奶有点儿不好意思，难为情地说：“你知道，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啥可帮你的，想着让你好看点儿，我就挨家挨户地搜来了他们做服饰剩的各类布头，都是新的。”
她一扫之前的难为情，高兴地拉起书包说：“你看，连书包带都全用的崭新的布头儿，喜欢吗？”
大伟拿着书包，紧紧地看两眼，再看两眼，“喜欢！”他重重地欢喜地对张奶奶说。
俩人正说着，村长走进来了：“哟，张婶儿也在啊。”
“嗯，我来给大伟送书包，这孩子明天不是开学嘛。”张奶奶说。
“那感情好，谁不知道张婶儿的针线全村第一啊！”村长哈哈笑着。
张奶奶也高兴起来，爽朗地问：“你这天天大忙的村长，怎么有时间串门了啊？”
“大伟明天开学，我来知会他一声，明天到我家吃早饭，吃完饭我送他去。”村长答。
“大伟，那就这样，你早点儿睡吧，明天早点儿起，到我家吃完早饭我送你报道去。”村长又对着大伟说了句，转身就要走。
“那我也走了，大伟你早点儿睡。”张奶奶跟着村长一起出了门。
刚出院子，张奶奶就伸手拉住了村长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张老头走了也有一个月了，我看大伟这孩子一点儿没回过神儿来啊，跟以前可是大不一样。”
村长眉头锁了锁，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注意到了，但没办法啊，这事儿搁一个大人身上都难扛，何况一个孩子。”
“你说这孩子一天天到头儿没个笑脸的，孤零零一人住这院儿里，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张奶奶说着竟有些哽咽，拽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哎，谁说不是啊，毕竟还那么小。但他说啥不往别家住，说还要照顾他的羊，还要看着他的家，这孩子心思重嘞……”村长摇摇头。
“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呢？他一开始就要上三年级，竟遇到这么大的事儿！我听说国庆之前还让他好好看书来着，这也没见他看过书。”张奶奶忧心忡忡。
“没事儿，这孩子天生聪明。”村长不在意地说。
“可我看这孩子跟以前的聪明劲儿可差远了，有时候魂不附体一样的。”张奶奶继续说。
村长想了想，竟不自觉也有点儿担心起来，但村长毕竟是村长，他正一下主意，说：“别瞎想了，不会的，早点儿睡觉，我明儿送去学校和老师说说这个事儿，看老师是咋个说法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