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狩猎投宿农家那日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这一次就是我休息得最糟糕的一回。
我醒来时觉得身体冻得厉害,明明神智已经恢复了,可就是无法如愿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也没有了?
“娘娘?娘娘,你醒了吗?”
我听见有人好像非常焦急地唤着我,她的语声中还明显地带着啜泣声,显得非常慌张,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让我更想赶紧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怎么是好啊?娘娘,你,你……”
说话的人是金雯?
我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量,张于费力地打开了眼睛。
四周的空间狭窄,再观厚厚的布帘与其中的摆设,应是一辆马车的内部,金雯坐在我的身旁,她眼睛红肿,神色颇为憔悴,见我醒来之后眼里露出欣慰之色,多少冲淡了一些惊慌。
“这是哪里?”
“娘娘,我们已到了琮国。”
琮国?我怎么会去了这个小国?我想起来,但感到浑身无力便立刻问道:“我睡了多久?”
“娘娘染了风寒,服药后一直昏睡不醒,现已睡了四日了。”金雯含泪答道。
“四天?难怪我觉得全身无力,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来到了琮国?”我心生疑虑,就算琮国毗邻我朝的京师,但驾着最快的马赶到那里,少说也要数十日吧?若是马车,那就更慢了。
“皇上交给奴婢一瓶丹药,说是避谷者服用的养气之物。他令奴婢每日早、中、晚喂娘娘服用三粒,并灌服少量的清水,这样就可保住娘娘这四日不用膳食,随大军日夜赶路,通过王道,全力赶到琮国。”
“我们,竟然走的王道?”
听到这里,我心中重重一沉,脱口问道:“薄琰风是否将我当成人质,送往琮国?”
金雯点点头,她的神色更慌乱了,竟然忘了礼数,张口问我,“娘娘,难道皇上真的没有和你商量就,就把你送到了这里吗?奴婢这些天就觉得奇怪,娘娘为什么一直昏睡,而皇上却带着大军与琮国的使者一起偷偷行军?”
我也深为不解,不知薄琰风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我已经对他提出前往琮国为人质。我建议得心甘情愿,他拒绝得发乎真诚,不似作伪,他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还采用这般诡异的方法,将我弄晕再送到琮国?
难怪琴儿给我送药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当时只道她惧怕薄琰风,不想却是那小丫头很有可能知道药有问题,因此不愿面对我。
心中微微一痛,我不愿接受被我一直视为妹妹的琴儿居然背叛我。但很快,巨大的疑惑将这种感觉驱除,因为薄琰风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我费解。
不愿想这个男人是不是也背叛了我?
如果那样想,我体会到的就不仅仅是心痛的感觉了。
可是事实告诉我,薄琰风的行动非常反常。
在这个年代,每个大国之中皆筑有仅有那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才能通过的王道。这些道路的选择非常精妙,往往在最要紧的地方修筑,由于王道的路途修建极为合理,从这里出发通往全国各省,会大大节省时间。
所以王道的所在之处有很多士兵严加把守,若番王造反,通过这条路直取京城,肯定会省去大量的行军时间。
如今薄琰风居然带着琮国的使节从王道走,让外人看清这条对本朝王族也不保密的道路,难道就不怕为日后埋下祸患吗?
如果薄琰风不是以此来交换琮国的信任,那么就是他在成功破了密衍之后,一定会顺手灭掉琮,因而才这般肆无忌惮?
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时候,此刻被他送去当人质的我就危险了?
我,真的只是他手中的一个筹码吗?
“金雯,你是什么时候上这辆马车的?”
“就是那日娘娘去找皇上的晚上,皇上亲手抱了熟睡的娘娘出来,当着琮国使者的面,把娘娘放进了这辆马车。皇上看上去和往常一样非常重视娘娘,他的动作又轻又柔,好像生怕放下娘娘时,把娘娘磕疼了。”
“他还做了什么?”我的心更沉了,薄琰风这般作为有些像演戏给别人看,而且马车早已备好,足见他定有预谋。但我不能在金雯面前露出心痛与担忧的表情,以免让猜出端倪的女子更加害怕。
“皇上说娘娘这几日病了,精神有些不太好,他请琮国的使者转告他们的国君,说是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不得怠慢。他日后定用贵重之物,迎接娘娘回来。”
“那此刻,他是否将我们移交给琮国的人,自己领着大军成功地向琮国借了道,已经离开了?”
“是的。琮国的国君也来了,他答应皇上,一定会以最隆重的礼仪对待娘娘。”
我点点头,心知琮国的使节在薄琰风的登基大典以及册立我为皇后之时,作为外邦的使臣观礼,曾经见过我。所以我的丈夫才让此人亲眼见证,他送我来到琮国,向琮国的国君证实,薄琰风的确送了最心爱的女人来他们国家当人质。
我理解借道偷袭宿敌,行军肯定要保密;但不明白薄琰风为什么要将我弄晕后,在外人面前摆出这副恩深情重的模样?
他可以瞒过琮国上下,但连金雯这样的宫婢都直觉不对劲,我就更加不能自欺欺人了。
猜不透薄琰风的心思,我只好决定随遇而安,先养好病再说。
“这次,就你随我出行了吗?”
“是的,娘娘。皇上说,人多了恐怕走漏了消息。”
“那你可知,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
“奴婢刚刚听琮国的那位大人说,他们的君主原想把娘娘安顿在王宫里,但怕有失,就另寻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小庄院,让娘娘去那里暂住。”
“那也只好先这样了。金雯,你不用太担心。如果琰风得胜归来,琮国也就会让我们回去了。”
金雯点点头,她见我神色镇定,因此也慢慢敛起了慌张。
“这几****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等休息够了,找丈夫看看病之前,我们先弄些东西吃吧。”我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金雯又点了点头,神情更安定了一些。
虽然这几日有那什么避谷的丹药撑着,但也抵不了腹中饥饿;我醒来后感到身体在渴求食物与清水,但大脑却在抗拒接受任何东西。
想想饭菜,我现在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可猜测金雯这几日担惊受怕,肯定也没有吃好,又为了安抚这个女子,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才让她做些事。
很快,我们的马车驶进了一片山林,停在一个不大的庄园门前。
琮国的人不知是收薄琰风的重礼,还是得到他日后平分密衍的承诺,对我和金雯还算有数礼。我们居住的屋中,摆设不算陈旧,也有奴仆驱使,只是里里外外都有军人严加看守,我不得走出这个庄园。
金雯很快振作精神,初步熟悉了庄中的地形,她见我刚刚清醒,便吩咐厨子做来几碟清淡的小菜,熬了鱼粥,送到我房里。
我其实没有食欲,但不好意思让听了我的话,累了这半天的金雯白忙一场,就端起那碗粥,随手舀起一勺,吹走热气,放进嘴里。
粥汁鲜美,应是混有琮国特有的鱼儿之肉。我原本不想吃东西,但也被这粥打开了胃口。
又吃了几勺,我嚼着粥里的鱼肉,突然感到胃部产生一股痉挛,直冲到咽喉,我张口将刚刚吃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好像它们还没有进入胃部,仅仅卡在我的食道里,所以才吐得这么干净。
吐完之后,我还是感到非常不舒服,又呕了一阵。由于这几日没有吃东西,我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有一些清水。
金雯手忙脚乱地轻轻拍抚我的后背,慌忙请人快传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