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王兰……别……你别走……王兰……你在哪儿……”
李姣被石磊一阵阵呼喊声惊醒,她坐起来打开台灯。伏下身静听石磊的梦话,因为她不相信刚才石磊喊出的名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石磊满头大汗地做着痛苦的挣扎,嘴里不停地喊叫着:“王兰……你别走……你是爱我的……告诉我……你在哪儿……”
这一声声喊叫就像一下下的重锤,打在李姣的心上,敲醒了一直蒙在鼓里的她。她愣怔了半晌,懊悔、气恼地推醒石磊。从梦中醒来的石磊看见李姣坐在面前,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才看清满脸泪痕的李姣正在用痛苦的目光直视着他。他猛的清醒过来,两个人惊愕地看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李姣怨恨地喊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石磊不知说什么,口吃地说:“我……我……我告诉你什么?”
“石磊,自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对于你的一切我都是一个谜。我不想解开这个谜,因为我怕,我怕解开谜底的那一天,就是我失去你的日子。但是有一点我心里很清楚,你并不爱我,你决定跟我结婚是出于一种无奈。但我有信心,用我善良、真诚的爱来打动你。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使你忘记那些无奈,而爱上我。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你爱的人竟然是……是兰姐,你……”
石磊惭愧地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李姣痛恨地吼了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兰姐一定在撒谎说自己有男朋友,她之所以这么说一切都是为了我。”
“撒谎?”石磊瞪大眼睛问。
李姣自责地说:“一定是的。兰姐不是一个轻易爱上别人的人。兰姐为了保护我,保护我的感情是什么都可以付出的。可是我呢?我……”
石磊自责、痛苦地说:“不,李姣,这不怨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石磊,是谁的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早告诉我。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你不爱我而叫我离开你,我是不会同意的,因为你毕竟是喜欢我的。对我来说还存在着希望。可是……可是……”
“李姣,你别说了,是我不好。是的,我爱王兰,在没认识你以前我就爱上了她。但是命运却没有安排我们在一起。你应该看出来,自从决定跟你结婚,我在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努力关爱你的一切。可我只是喜欢你,却不能爱上你。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无论我怎样努力使自己忘掉王兰,也无济于事。李姣,对不起。”尽管石磊说出这些心里话感到很痛苦,但心理上却轻松了很多。
李姣又一次泪如泉涌,哽咽了半晌,轻得几乎自己都难以听到:“是的……我知道,我能理解……”说完镇静了一下情绪,坚定地说道:“石磊,咱们离婚吧。”
石磊为李姣此刻的语气和表情感到震惊。此时他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愧疚!李姣的坚定态度和语气,是他认识她以来从未有过的。石磊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决定。离婚是他做梦都盼望的,尽管这么做对李姣太残忍、太无情,却要比身在她旁边,心在王兰的身上那种欺骗的负罪感轻松得多。
李姣这时已经没有了眼泪。情绪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石磊你是对的,爱情并不是培养出来的。它同感情完全不同,有感情的夫妻,并不一定有爱情,而没有爱情的感情是贫乏、没有色彩的。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异。离婚后我会生活得很好的。因为当我看到兰姐能幸福地生活,我同样会感到幸福的。”
“你别说了,即使是我们离了婚,王兰也未必能接受我。这一点你该比我更清楚,更了解她。”石磊痛苦地说。
“那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在件事上我太自私、太懦弱了。我……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不应该是我的性格。”石磊哀怨、无奈地说。
“石磊,别再犹豫了,如果你同意,我们这两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石磊也被李姣那镇定的语调稳定了情绪。
“那你……”
“你不用管我。明天我就去租房子,我会安排好自己的。”
“那……好吧。”
李姣为了避免单位同事的议论和猜疑,自已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租到房子后,趁石磊的父亲不在家,把自己的衣物搬了过来。正当她整理衣物的时候,突然一阵恶心,她跑到厕所,不停地呕吐起来,呕吐过后,出于医生和女人的直觉,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紧张、惊恐、欣喜、悲愁等复杂的感情一起涌上来。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第二天,李姣在化验室焦急地等侍着结果。不一会儿,同事高兴地喊了起来:“哎呀,李姣,恭喜你呀,你有了。你看,是加号,阳性的。”
这时,化验室的另外三位同事涌过来,高兴地喊着:“真的,护士长,快去买喜糖吧。”
“护士长,你和姐夫的这个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因为你们俩长的都够漂亮的。”
“李姣,要是你的那位知道了,不知道多高兴呢。李姣,你怎么了?”
此刻的李姣百感交集,眼中噙满了泪花,脸上的表情古怪得让人猜不透。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痛苦。
同事不解地开玩笑说:“看你,再高兴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
李姣冲几个同事苦笑一下:“谢谢你们,我走了。”
李姣刚走出化验室,四个人便议论起来:
“今天李姣怎么了?怪怪的。”
“高兴的呗。她的爱人就哥一个,只不定多盼着有一个孩子呢。”
“可不是吗……”
李姣回到病房,心不在焉地给病人打针、换药。一不小心,把病人的药水碰打在地上。李姣对病人歉意地:“对不起,我去给你买。”
病人体谅地说:“不用,不用,我多买了两支。”
刘大夫看了看李姣,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李姣心不在焉、神色慌乱地说。
“护士长,要不你回家休息去吧。”护士说。
李姣用征求的眼神望了一眼刘大夫。刘大夫点头说:“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李姣回到自己的家中,关上门,一路上强忍的泪水,泉水般涌出来。她趴到床上边哭边自语着:“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不能……我不能让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我不能……可是……可是我是那么喜爱这个孩子啊……”
石磊回到家,看到李姣把自己的行李、衣物全都拿走了。而结婚为她买的衣服却一件也没拿。石磊的心理更加不安和歉疚,还有一种他自己也无法形容的感觉,难道是空虚?我为什么会感到空虚呢?离婚不是自己盼望已久的吗?他环视着家里的一切,什么都没有改变,家还是原来那个老样子,可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忽然看到写字台上有一张字条,是李姣写给他的。
“石磊,我搬走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办理离婚手续,就去我们单位或者到我现在住的地址去找我。我随时都会有时间陪你去的。我现在住凤凰楼12楼3门502室。李姣。”
石磊拿着字条,环视了一下冷清的家,没有丝毫吃饭的欲望,逃也似的离开家上班去了。此时他不敢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他怕那种可怕的孤寂感觉。他站在柜台前,一脸的愁容,心事重重。在嘈杂的营业厅无法思想,他只好请假走出柜台,来到大街上,伸手截住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哪儿有河,你就把我拉到哪儿。”石磊心情烦躁地说。
“那可远了,陡河水库的水好,去哪儿行吗?”
“行,随你。”
出租车到了陡河水库,石磊下了车,来到河边,看到湍流的河水,心情感到豁朗了许多。他静静地坐在河边,在少年时代,每当受到同伴的欺辱,就会一个人来到河边。澄清的涓涓河水似乎能给予他心灵上的洗涤,捋顺烦乱的思想。此刻,他仍想借用河水把纷乱的感情整理清楚。自从李姣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爱李姣,可真的离开她时情感上却是这样的难以割舍。李姣的真诚和善良,为了王兰毅然决定离婚的坚决态度,无不深深打动着他。他心里明白李姣是多么爱他,当他提出离婚时,李姣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同样是离婚,而李姣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为了王兰的幸福,她可以如此坚决地断然离开深爱的人。可我呢?为了自己,竟然无辜地伤害了她纯真的感情,毁掉了她对婚姻幸福的渴望。我有什么权力随意选她为妻,又随意和她离婚。只为了我不爱她吗?只为了满足自己某种精神上的需求和心理上的欠缺,便把具有传统观念的女孩变成一个离婚的少妇吗?石磊,你过去有一个原则,从不伤害没有伤害过你的人。而现在我伤害的是这么一个善良、难得的好女孩啊?不行!我不能离婚!
那王兰呢?一想到王兰,石磊的心像被蜂猛地蜇了一下,疼痛过后便剧烈地跳动起来,感到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对王兰的感情就像一股汹涌的江水,把刚才的想法完全推翻。嘴里不停地喊着:“王兰,王兰,王兰……”每一句喊声都令他的心震颤:“是的,王兰,我爱你,我从未这么强烈地爱过一个人,每想到你,每看到你,每次喊你的名字,甚至……甚至每逢看到和你相像的身影都会让我的心狂跳不止。你就像一支优美的晨曲,把昏昏沉睡、麻木的我唤醒,使我感受到了空气的新鲜和人生的美好。不!我要离婚,我要跟王兰在一起。”石磊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李姣一个人在家里,心里忐忑、焦虑不安。听到敲门声,知道一定是石磊,她稳定一下不安的心情,急急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才去开门,像朋友那样微笑着和石磊打招呼:“石磊,你来了?”
石磊看着刚过两天就已面色憔悴的李姣,心里又是一阵内疚和自责。本来是想跟她商量什么时候办理离婚手续的,可他却忍不住说了一句:“李姣,你……你还好吗?”
“还好,你坐吧。”
石磊坐下来,看着简陋的房间,又是一阵心痛、自责、不忍和怜爱,真诚地说了句:“李姣,跟我回家吧。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