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绛王玉阁一别,玉兔便很少看到他了,心中虽然有些许失落,但立刻就被白狮降临的喜悦替代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从那天起,她便很少做梦,就算梦到了什么,她一醒就丁点儿都记不起了。玉阁依旧清净,只是她又看了一遍丹桂盛开又凋零,心中的焦虑如东流的江水般滔滔不绝,日积夜累间,她又开始做梦。
直到某夜月圆,她坐在窗前阅着《百草录》时,屋外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伴随了少见的夏雷轰鸣,像是要把一切轰踏般,也击垮了她的心。落雨将碎瓦带落,仿佛落在玉盘中的大珠小珠,也敲下了最后一朵桂花。
雨夜说寂静也静,说闹也闹。那晚,她赤着足便跑下楼捡起那朵被雨水冲刷得四分五裂的花,仿佛有千斤重,让她举止轻缓。途永从她的床下跑了出来,见她瘦弱的身子站在雨夜里仿佛要被敲碎,便立刻上前拉着她的裙角示意要她回房。
可她呆住了,从未有过的凉意让她脑袋一片混乱却从未如此沉重过。
然后她便大病了一场。
病痛中她是听得到身边的声音的,听得到阿溯的震怒,仿佛那晚的雷声,还多了很多很多的柔情,仿佛那朵最后落下来的桂花。
而她则在昏睡中做着无数破碎的梦,冷的热的,无法拼凑在一起的。
“玉儿,你睁眼看看我,别睡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玉阁待这样久过,玉兔总是记不清和他上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可这一次她在迷糊中知道,他每天都在她的身边,甚至连意芦姑姑口中说的那件很重要的事情都不去做了。
“桔梗,亦名白药、梗草、荠。气味,根辛,微温,有小毒…”
他居然在读《本草纲目》,玉兔听出他对字句的陌生,但胸腔那儿,对,就是贴近心的那块,说不出的舒服和触动,她道不明人间的百态,但是只要他对自己做什么事,那种感觉都是新奇的。
所以直到他念到《狼牙》篇时,不知是因为听出他的憔悴了,还是因为他说她再不醒就把途永宰了,她便立刻悠悠然张开了双眼。
愕然,激动,无奈,最终他还是又抱住了她。
她怎么还能病这么久,她怎么能挨得住这么粗糙的人间的磨砺?想到这里绛王摸着她又瘦了一圈的身子,心疼不已。
“阿溯…我快喘不过气来了。”玉兔温言,连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倒是抱住自己的人立刻松了力道。
绛王沉默了良久,继而柔道:“玉儿,本王有一个打算。”
“什么打算?”玉兔任她将自己缓缓放平,继而他又觉得手上空空的不适应,又将她的手握住。
“玉阁是专为你而建的,偌大王府,只有这里是真正属于本王和你。”他顿了顿,接下来的口气里竟带着分小心:“本王想搬来与你一同住。”
玉兔一怔,狐疑道:“你是三爷,是绛王府的主人,怎么会说只有玉阁属于你?”
这是什么道理!?
绛王皱眉,应道:“总之,本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即可。”
那你问我这些干什么嘛!玉兔悻悻地想,立刻便被他的严肃吓的不敢说话。
绛王见她偏开头去不再言语,手上握着的手腕消瘦的可怕,更何况是那张原本圆润白皙的小脸,心中一紧,拉了拉她的小手,将身子探朝前去,温声:“玉儿,答应本王今后不要再因花落而伤神了。”
果不其然,提起那几棵丹桂,她的眉间立刻就染上哀伤,那种悲凉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就像荷叶上总是散不开的露珠,她这副模样,像是立刻要化作云雾飘散一般,看得绛王心头又是一紧。
“我也不知道为何,一见桂花凋零,好像被人撕了皮肉一般,浑身疼的厉害。”她说着说着,突然转头看着他,眼里莹着泪珠和无助,她反抓住他的手掌,又道:“阿溯,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我觉得我病的厉害…”
“胡说。”绛王低喝,接着立刻抹去她眼角的湿润。他真的见不得她哭,心脏好似被掐着一样,见玉兔还是这副模样,他立刻狠心道:“不许哭!”
玉兔被这一喝下了一跳,咬着嘴唇委屈起来,你说这男人到底是什么心肠,明明是他先提起来的,她爱丹桂,为此流泪也不许,偏偏要她憋着,这不是让她更难受吗。想到这里玉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的手用力丢开,抓着被子便缩到床脚处独自一人生起闷气来。
场面一度寂静了起来,就剩窗外的风声时而跃起,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就在玉兔将要昏昏欲睡时,突然感觉背后涌上一阵暖意。玉兔脸上一红,知是他爬上了床上来,而且还将手从背后伸出来环抱着她。
他身上不如往常寒冷,这次有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却又不热,舒服的紧,可玉兔一想还在生气呢,刚想挣脱他,便听他伏在耳边沉声说起话来。
那声音有着半醒的磁性,柔的不像话。
他说:“本王给你刻了一支玉钗,你猜猜是什么花?”
接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便从身下探了出来,握着一支剔透的钗子,只是正好遮住了花儿。
玉兔一喜,立刻抓住他的手,他也听话地慢慢张开五指。
即使心中早已答案,但是见到的那一刻,她还是欣喜不已。
是那最后一株的桂花呵!
他雕的如此仔细,纹路清晰又复杂,仿佛他真的看见了那晚被雨水拍到到最后才落下的花儿,栩栩如生,好像又回到了玉兔手中。
原来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自己因为花谢而心疾,否则怎么能在自己昏睡的短短几天雕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玉钗。
“玉儿欢喜了?”绛王准确地找到她鼻尖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玉兔颔首笑了两声,像只小泥鳅一般迅速转了个身望着他,道:“欢喜的,不得了了!”
绛王见她脸颊上的两朵红晕,可爱的紧,眸色一深,突然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静静地看着她。
玉兔被这突然变换的姿势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人,这紧密的距离虽然没有让她产生多大不适感,但他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危险又浓烈的味道,她说不出来,像是要将她也浸透一般,昭示着一种无声的信号。
绛王自然是不会让她受到一点来自自己的重量,但身下是与她贴的极紧,看出她的紧张,他勾起唇角,直勾勾地看着她也迅速埋下头去,嘬了嘬她那张因生病失了粉色的小嘴。
有点干,但是和想象中一样,凉凉的,就像带着花露甜味的云。
而玉兔更是将瞳孔又放大了一倍,她想反抗,可是从绛王散发出来的味道让她又惊又怕,像要将她深深吃透般,又像要将她融入骨髓,就像,一只……狼。
这想法一出连玉兔自己都被吓到了。
而绛王心中想的更简单了,他将玉兔此时的一颦一蹙都牢牢记在脑海中,就够啦!
想到这,他心中一阵满足,继而才缓缓放开她的下唇,伸手将她额头的散发捋了捋,道:“玉儿,你记住,你不可离开玉阁,不可离开阿溯。”
玉兔抿了抿唇,无言。
“你若再因一棵丹桂病痛,我便砍了那丹桂,你若因为一个人走出玉阁,我便杀了那人,你若因为你自己离开了本王…”
“本王一旦抓住了你,教你的世界里永远只有本王,其他什么都没有。”
于是,这几句恶鬼一般的宣言就这样深深烙进玉兔心中了,玉兔是信的,她顿时想起那只蝴蝶来,什么叫世界中只有他,大概就是讲蝴蝶的翅膀折断,放进那个叫“蝶恋花”的木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