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踏雪园,又踱过假石林,玉兔从未往人该走的路上去踏。待她走完一片银装素裹,身上厚厚的披绒已被冰雪打了个半湿,寒气顿然从外钻隙骨,冻的玉兔打了个哆嗦。
“呼……呼”玉兔扯了扯身上因沾了湿气越来越重的皮绒,暗想等回去意芦定又要训她一番,便自言自语道“得赶紧找到梁起才行……哎呀!”
她尚未注意脚下的石头已结冰,故而这么一踩,顿然滑到在地,脑袋里碰的一声轰响后,霎那间雪花飞扬,衬着略微灰蒙的天空,印在了玉兔的眼里,她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细碎的雪绒,直到落到自己早已被冻凉的脸颊上,那突如其来的冰冷,还是让玉兔忍不住呲牙叫唤了一声。
“是……是哪位妃嫔或婢女吗?”
玉兔楞了楞,吃力撑起身子坐起,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后脑勺,这一摔让她神智都模糊了不少,被冻住的奇花异草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奴婢是并瓷轩的盈喻……敢问是哪位妃嫔?”
玉兔听着这声音窃窃的,便悄悄坐起,往前爬了几步,继而悄悄趴到假山石上,想瞧瞧说话之人。
当她才冒出半个脑袋时,只听另一个声音急道:“盈喻!等一下!”
玉兔还未反应过来,头顶便被当头一棒,敲的她尖叫出声,那打她的人叫的更响,震的她觉得天灵盖都在发麻,眼前顿然像被晕了墨般灰白。
但听咣当一声,玉兔与那脱手的木棒一同倒到了地上,盈喻望着那块假山石,浑身发抖久久不敢出声。
“公……公主?”盈喻好半天才听到自己唇齿间的声音,眼泪盈满了眼眶,她颤抖着转过身去看向后面的人,慌张又害怕。
被唤作公主的人一身单薄布衣,套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如麻袋般滑稽,她面瘦肌黄,眼眶都凹陷了下去,看起来甚至经不起一阵微风的摧残,只见她捏紧手中的玉佩,牙间也紧张地打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疼……”
两人一愣。
“阿溯快来救我……”
盈喻惊喜,不管泪涕混杂在脸上都结了冰,立刻走到那假山石后面俯身观看,待见那倒在雪中的嘀嘀咕咕的女子时,震惊之余,无数忧愁又泳上心头。
“奴婢……该死,误,误伤了娘娘。”盈喻屏气敛息,结巴道:“请娘娘息怒,与彼月公主无关……”
“盈喻!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那布衣公主急道。
“哦哦哦!”盈喻傻傻地点了点头,继而吃力地翻过假山石,爬到玉兔身边,一边小心地将她扶起,一边观察着她身上的上好的披绒和头上的价值连城发钗珠饰,自想定然是宫里哪位受宠的嫔妃或者德高望重的太妃,这下她只怕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盈喻便大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您要奴婢的命可以,但彼月公主是无辜的,请娘娘不要迁怒于她,呜呜呜呜……”
而被她扶着坐在地上的玉兔,神智刚恢复了一点,又被她的哭闹给吵傻了,头上的痛楚还阵阵不休,眼前的人儿晃来晃去就像蜜蜂的翅膀一般,玉兔只得胡乱一抓,口齿不清道:“姐姐,别管那纸鸢……别管……”
“盈喻,你能把她背出来吗?”这时,假山石外的女子忍不住问道。
盈喻望着玉兔一副痴傻的模样,说出的话也乱七八糟,以为自己已经把她打傻了,便大声哭喊道:“公主,她被我打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呜呜,这下盈喻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苏彼月听着盈喻的吵闹,心中一阵焦急,她身子骨弱的不行,别说这攀这假山石,就连在雪中走路都吃力,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盈喻又靠不住,急的她直跺脚。
“盈喻,你先别哭了,你把她背出来,我们想办法,好吗?”苏彼月只得耐心安慰着,抽出一半的力气来提声顺气。
盈喻听着自家主子的声音,总算是镇定了许多,吸了吸鼻涕应了一声后,将玉兔背到了背上,继而小心地爬回假山石外。
苏彼月搓着手中的玉佩,望着趴在盈喻背上呢喃不停的玉兔,皱眉道:“这位小姐看起来年纪尚小,真的是宫内的娘娘吗?”
盈喻用力地点点头,肯定道:“公主,肯定是的,您看她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珍品啊,而且她长的这么好看,定是皇上的新宠。”
苏彼月微微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思量了一会还是作罢了,便吩咐道:“先把她带去屏瓷轩吧,盈喻你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位娘娘走丢了,今儿是赏梅宴,她穿的如此隆重,定然是要参宴的。”
盈喻点点头,蓦地想起什么,担忧道:“万一她要报复我怎么办?”
苏彼月闻言忍俊不禁,道:“她是主,你是仆,何来报复之理?”
“可……”
“若皇兄怪罪下来,我一定为你担罪。”苏彼月莞尔,憔悴中透着一丝倔强。
盈喻见她如此,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人高马大,从大漠被卖到中原来当了一辈子的奴婢;日日吃着白米却想着青稞面,苏彼月一直心疼她,却从不心疼自己,想到这,盈喻忍不住低声啜泣。
屏瓷轩离假山石不过几步,否则她们也不可能听到玉兔弄出来的异响,盈喻将玉兔小心翼翼地放到苏彼月的床上,见苏彼月虚弱地对着她摆了摆手,她哽咽了一下,接着便跑了出去。
苏彼月坐到床边,望着玉兔虽染雪却依旧姣好的面容,心中浮起了一丝羡慕,接着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褴褛布裙,不禁叹了一口气。
蓦地,玉兔半睁开了眼眸,苏彼月吓了一条,连忙站起细细端详她的神情,但见她半梦半醒的模样,嘴上却在絮絮叨叨些胡话。
苏彼月凑耳去听,才勉强听清了些。
“姐姐……纸鸢上的话都是骗人的……”
苏彼月茫然,忍不住问道:“娘娘也喜欢纸鸢?”
“不喜欢……最讨厌的东西,便是纸鸢……”玉兔呢喃。
苏彼月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她还会说话还是好的,便接着问道:“那您喜欢什么呢?”
见她沉默了一会,当真似在细想,良久才听到她道:“喜欢,人间。”
“嗯……还有呢?”
“阿,阿溯……”
苏彼月未听清,又凑近了些,追问道:“谁?”
“阿……”玉兔张着嘴,蓦地那一“溯”字刚想脱口,眼前便清晰了一大半,那头上的痛楚了少了
许多,理智来的迅速,她立刻睁大眼睛,印入眼帘的便是眼前这位衣着褴褛,面色憔悴的公主,当即下了一跳,连忙坐起爬到床最里出,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谁!”玉兔提声问道。
苏彼月也被玉兔这一系列的动作吓的不轻,但也很快回神,屈膝恭敬道:“回娘娘,奴婢是屏瓷轩的婢女盈喻,方才是奴婢不小心伤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娘娘?伤……”玉兔疑惑地重复了几声,继而恍然大悟,惊道:“刚刚,是你?”
苏彼月颔首点头,不再言语。
玉兔仔细地观察了她许久,继而四周张望了几圈,发现这屋子十分简陋,桌椅凳子旧的刮出原木芯来,大门到床铺,连一扇屏风都没有,而她身下的床铺,也单薄的可怕,在这大寒冬日,如何保暖?
“你……住在这里?”玉兔下意识问道,见苏彼月又点了点头,玉兔握紧了双拳。
“你方才为何打我?”玉兔又问。
“奴婢……以为是刺客,今日太后举办赏梅宴,宫中鱼龙混杂,而且早些路上才扫了雪……”苏彼月说到一半便止住,不敢再出声,自然是让玉兔自己明白,好路你不走,干嘛非得要往那石头和丛子里钻。
“阿溯老是不让我见人,我便习惯了往没人的地方走……”玉兔挠了挠头,语中带了点愧疚,忽的想起了什么,连忙爬到床边,对着苏彼月道:“盈喻,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一个人?谁啊”苏彼月歪头问。
“梁起。”
梁起?好熟悉的名字。
苏彼月一时进入了回想,记忆却一直压在边缘,欲起又忘。
“绛王府的梁内侍,你知道吗?”玉兔又问。
绛王府!?
苏彼月惊的松开了手,那玉佩顿时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原本便不红润的嘴唇顿然苍白,“你……你是玉……”
“玉兔。”玉兔笑盈盈道。
得到答案后的苏彼月当即呆若木鸡,震惊之余还用双手捂住嘴巴。
天啊,盈若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原本她以为不过是哪个宫的妃子,皇兄若纠察下来,见自己如此担待盈若,必定也会网开一面,可如今,竟然给了绛王府的玉姑娘一个大棒子,恐怕就算是太后说情,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是这么一个布衣公主。
“盈若,伤了玉姑娘,定当千刀万剐……”苏彼月立刻跪倒在地,绛王对玉兔的宠爱在这内宫之中人人皆知,她也曾窃听到一二,一想到皇叔暴怒之色,苏彼月面如死灰。
“盈若姐姐,玉儿好着的,不过是头有些晕罢了。”玉兔连忙下床扶她起来,但见她苍白无助的神色,玉兔有些心疼,又道:“你担心阿溯怪罪你吗,我不与阿溯说此事,不就好了?”
阿苏?是皇叔吗?
苏彼月在心中猜想道。
刚想说什么,蓦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仔细一听,发现来的不止一两个人。
玉兔见苏彼月的玉佩掉到了地上,便俯身捡起,重新放到了她手里,待见苏彼月再次惊愕的表情,玉兔嫣然一笑。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苏彼月一愣,继而抓住玉兔的手,迎上她那双懵懂的眸子,沉声道:“玉姑娘,你可要守诺。”
玉兔晃了晃神,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苏彼月被牵了出去,待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立刻被这阵仗给吓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倒是苏彼月,立刻跪地,道:“彼月参见皇兄,皇额娘,各位妃嫔娘娘,太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