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永把井口栓着木桶的绳子咬断了系在她的腰上,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将玉兔直接往井里扔了下去,它竖耳听着玉兔坠下的声音,怕她的头磕到井壁上,不过还好她安全掉下去了。
它在井边估摸着有了一刻后,便拉紧绳子往外开始用力拉。途永虽然只是个五个月大的小狮子,但是它的力气也不容小觑,不一会就把玉兔轻盈的身子拉到井口边儿了。
途永将绳子栓在竹子上,拔起腿就往她身边跑去。
“玉兔?”途永蹭了蹭她的脸颊,发现她冷的就像冰块。这下途永慌了,不会是冰太久了吧,难不成冻死了?
途永将玉兔的长发衔起,轻轻放在她的胸口,继而便趴在她身子边上静静地瞧着,午后艳阳的光芒在玉兔脸上划了一圈,便成了夕阳,途永看到她身上慢慢飘起的雾气,就像被吹起的蒲公英一般,等到他再次去贴她的小脸时,惊喜地发现她的温度已经恢复了。
“玉兔?玉兔!别睡了!”途永舔了舔她的脸,发现她还是没有反应,吐了口气,生气地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这一咬果然奏效,玉兔立刻惊醒,扭头看到途永毛绒绒的脸,当即一巴掌打了过去。气道:“你要咬死我呀!”
途永哼哼一声,心道:“没有我你早死了,快起来!”还用爪子刨了刨她的衣服。
玉兔一听,气的龇牙咧嘴地抓住它肉肉的脸颊胡乱扯起来,边道:“你这臭狮子,老是乱说话,看我不把你这嘴了撕了!还有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途永无言,早就知道玉兔记性不好,但没想到差到这个地步,看她这个样子恐怕是全然忘了自己被灼烧的事情了,于是它干脆将玉兔的手拍下,转身走开不想再理她了。
“途永!”玉兔喊了一声,低头解开腰上的绳子立刻便站起来朝它追去,“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话未落音,玉兔便被头上突来的一阵痛楚惊呼出声,途永也闻声向后看去,却见一个红色的物什,不知从何处掉到玉兔的脑儿上,又掉到了地上,途永好奇地走上前,看到那物上画的像是一只鸟儿,还有一根白色的线栓在上边儿,不知是作何用的。
玉兔吃痛地揉着自己的头,低头看到脚上的东西时,也诧异这怪物的来历。
她好奇地将它抬起,翻过来翻过去地观看,疑惑道:“这是什么?画的像是燕子,真好看。”
途永摇头,抬头见天色不晚了,提醒:“先回去吧,万一那魔鬼回来了看你不在又得拿我出气!”
玉兔点头,戳了戳它的脑袋,故作严肃道:“阿溯不是魔鬼,他哪回真的拿你出气了!”
“玉兔你太单纯了,他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看清楚,你每天都被关在玉阁里。”途永心道。
“你还不是被关在玉阁里,你怎么会知道。”玉兔反驳。
“我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杀了什么人。”
玉兔摇摇头,轻道:“姑姑跟我说过,阿溯是摄政王,每天都要去宫里处理重要的事,手上避免不了有血腥。”
“你是中了什么邪?反正等我长大了,一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带你回家,然后我回西域。”途永说着,还扬了扬自己已经渐渐粗壮的爪子。
玉兔闻言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家,从我记事起便是在玉阁里。”
途永偏头,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继而心道:“你才跟我说你从前是在,广…广寒宫!”
玉兔一怔。
途永没看到她的僵硬,挠了挠皮毛,继续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应该忘了…快走吧,还得从这里游过去…玉兔!”
它指着池塘的爪子还悬在半空中,回首便看到玉兔落泪的模样,她的眼睛瞪的极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途永见她的双唇惨白,还打颤,张开嘴好久才从牙缝中说出几个字来:“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听到广寒宫…就哭了…”玉兔已经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她颔首,透过朦胧的泪水看着手上的怪燕子,湿润低落正好低落在它的眼睛上,顿时湿了一大片,她不觉喃喃:“途永,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听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呢?姑姑明明说,人是听不懂动物说话的。”
途永沉默,望着她湿润的面庞,作为一只狮子,第一次品味到了什么叫苦涩。
就当一兔一狮相顾两无言时,远处的一声呼喊打破了这寂静。
玉兔吸了吸鼻子,朝竹林深处望去,不出一会,便看到意芦慌张的身影。而意芦气喘吁吁地看到玉兔好好儿的站着的时候,差点喜极而泣,三步作两步地跑上前,忍不住抱住她,瞋道:“玉儿!我的好玉儿,你可吓死姑姑了!”
玉兔立刻也抱住她,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姑姑别担心,玉儿好着呢。”
“你可把姑姑吓坏了!还好梁内侍说你可能在这禁林中,给了我令牌让我先进来找找,不想你真的在这儿。”意芦真是又气又心疼,这玉兔要是真出什么事,她也活不了了,先不说绛王会怎么怪罪她,她自己良心也过不去,相处这么久,她已经把玉兔当亲闺女待了。
“快走吧,要是让三爷知道你闯禁林里来了,可怒不得。”意芦牵起她的手便往前迈去,正好瞧见她手上的东西,边走边问道:“玉姑娘,这是哪儿来的风筝?”
原来这物什叫风筝!玉兔欣喜,抬起手将脸上的湿润抹去,吸了吸鼻子应道:“是从天儿上掉下来的。”
意芦想了一会,说:“可能是谁家小娃娃放的吧,线儿断了也是常事,正好落到这儿来了…玉姑娘,你受寒了?”
突见她发红的鼻头和眼眶,意芦不免关切问了几句。
玉兔摇摇头,解释:“是途永救了我,途永可能见我烧的厉害,便将我推到寒井中,没想到我醒过来后便好了。”
途永默默跟着的脚步一顿,抬首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她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难不成是因为刚才提到“广寒宫”才让她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这白狮可真通人性,姑姑还是第一次见呢。”意芦感叹,说着还笑着低头对着途永和蔼道:“途永啊,今儿姑姑也给你做点儿好吃的犒劳你。”
途永闻言舔了舔鼻子,脚步也走的轻盈了起来,看起来就是翘首以盼的样子。
玉兔意芦见状,忍俊不禁。
两人一狮回到玉阁后,安静地度过了一夜,倒是途永午夜时睡到一半突然醒了过来,它趴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想起早上玉兔被炙热折磨的样子,便悄悄走出了玉阁,向翠景园跑去。
借着月光走了了几圈,它终于找到那个它小时候钻过的破洞,虽然很小,但是在它那强壮的肉爪刨了两三刻后,便能勉强容身进去了。
它吃力地爬进了竹林后,微微抖了抖沾满灰尘的身子,然后就嗅着方向往寒井跑去。
蓦地,就在它已经隐约看到被月光照的皎洁发亮的井壁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像狂风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它的身子一下子震翻,还打了好几个滚。
“你这小东西,还挺忠诚的…”
是那魔鬼!
途永马上识别出来,它敏锐的听力察觉得出音色的差别,更让它确定的还是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月光似银水般倾泻而下,透过纵横交错的竹叶,在坑洼不平的地上照耀出小池波澜的样子来,他仿佛就这样踏着水,慢慢向途永移去,每靠近一步,那寒意便逼近一些,刺骨的冷让竹叶都停止了晃动,似乎是结了冰。
一切都静止。
途永不怕冷,可这也太冷了些,它颤抖着抬头看向他,立刻便呆滞住。
莫不是鼻腔里的气味告诉它这就是那绛王,那魔鬼,否则它绝不相信这俊逸无双的男子竟和他是同一个人。
“我还记得,你早时,说要带玉儿离开这里?”他邪魅一笑,说话却不见启唇,好似声音还是从空气中传来的一般。
途永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不想让这怪物把自己心里所想窃了去。
黑夜遮蔽了他大片身子,但他那绝世的容貌却被皎白偏爱,不过也未除祛半分邪佞,特别是那双赤红的瞳,如焰火烧燎,绽放出一彼岸花的苍凉感。
“若不是玉儿喜欢你这畜生,本王早就吃了你。”神畜?他还真想尝尝味道。
“你直接把我杀了罢,我也不想再看见玉兔被你囚禁的模样了!”途永吃力地嚎叫了一声,想到玉兔单纯,却被这恶妖盯上,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畜生就是畜生,滚回去吧。”他甩袖转了身,顿时又是狂风呼啸,可这一次,途永终于看到了竹叶摇晃,终于无了方才那种时间停滞的压抑感,见男子拂袖而去,它也拔腿就跑,但逃到一半突然想起那寒水,正左右为难到底还回不回去取水时,那空灵又鬼魅的声音又响起了。
“滚回去,玉儿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途永四爪一软,这回真是不要命地逃回玉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