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敬授元年正月,宫中传出圣旨,册封伍柯为迟国公,世袭罔替。并有恩典,迟国公劳苦功高,今陛下恩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皇帝魏垣不断抬高伍柯的地位,伍柯十分高兴。但他的义子韩光熙心中却隐隐的产生了不安。这一天正月十五上元节,韩光熙到伍府拜见,一家人一起吃月饼、赏月。
伍府的规模在京师邺城那是第一大的府邸,其奢华样式比皇宫丝毫不差。许多宫里找不到的珍宝却可以这里发现踪迹。更有朝臣为了巴结伍家,买通宫中太监,从宫里偷盗宝物敬献伍府。
今日上元伍府喜气洋洋,红色绸布的桌子上摆着达官贵人送来的礼物,旁边的桌子上用黄色的绸缎供奉着一对玉如意,伍柯随意的拿起玉如意递给韩光熙,道:“光熙,这是皇帝魏垣小子刚叫人送来的孝敬,你拿回去玩吧。”
韩光熙拱手推辞道:“既然是天子赏赐给义父的,孩儿拿着不合适。”
一边有位三十岁出头的锦袍魁梧青年,粗糙的手中拿着果干,青年边吃边道:“老幺,咱爹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魏垣给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好吧,如此谢过义父、二哥。”
锦袍青年是伍柯亲生的小儿子伍锋宇,他招呼韩光熙道:“老幺,咱爷三个好好乐呵乐呵。”
伍柯笑骂道:“你个没正形的东西,老子是你爹,不分大小!”
伍锋宇嘻哈道:“老爹啊,你也是的,在邺都待得时间太长了,待出一身的繁琐毛病,您当年带兵打仗还不是和儿子们崽子们混作一团嘛。”
伍柯骂道:“你要和光熙好好学学做官的威仪!不要让天下人笑话咱伍家!”
伍柯军中大老粗出身,想着两个亲生儿子们能够读点书,懂道理。不成想,两个儿子和自己真是一个模子制出来的,看到书籍文字就头疼,反倒亲近军中丘八。为了他们读书伍柯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条棍子却也没用,末了没奈何只得放弃。
伍锋宇道:“有着老幺光熙在不就行了?咱打江山就好。”
父子两个嬉闹一阵,韩光熙正色斟酌着道:“义父,二哥,孩儿总觉得陛下有问题。”
伍柯眼睛一瞪:“怎么!他对你不敬了?”
“不不,没有,相反,他对孩儿很客气,可就是太客气了,让孩儿觉得不安,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伍柯道:“魏垣那小子,在宫里亲口跟老夫说的,谢谢老夫选他当皇帝,他欠着老夫人情。那小子只是想荣华富贵罢了,老夫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这皇帝的虚名就给他顶着。”
韩光熙忧虑道:“可是江山终究是魏室的。”
伍锋宇张嘴骂道:“什么他娘的姓魏的,要是没咱家父子姓魏的早就断子绝孙了!”
伍柯却听进心里了,问道:“光熙你是什么意思?”
韩光熙道:“义父您掌控邺城十数万兵马,皇帝是翻不出您的手掌心的。不过宫里我们涉及的倒是很少,亦当注意才是。天子既已加冠成人,正宫皇后不可空悬,茜儿妹妹今年业已十六,正可做那后宫之主,母仪天下。”
听闻此言,伍锋宇立刻蹦起来骂道:“老幺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魏垣那小子配得上咱妹子吗!”
伍茜儿,是伍柯最小的一个孩子,是一个姑娘。和两个五大三粗的哥哥不同,她打小乖巧懂事,又懂得琴棋书画,最讨伍柯欢心,是伍府的掌上明珠。听得韩光熙要让自家明珠去做一个傀儡天子的皇后,伍家自然不喜。
伍柯脸垮下来:“光熙不要怪小二子说你,以后这样的混帐话不要再说了。”
如果伍茜儿进宫做皇后,魏室内外便都在伍氏掌控之中,魏垣最后一丁点的翻盘希望也会丧失。当然,伍茜儿就变成了一件政治工具,终有一日伍氏代魏,伍茜儿一个亡国皇后免不了凄惨孤独终老的下场。如此种种是伍府所不能忍受的。
韩光熙遭受训斥,头垂下来,又道:“在宫中宦官太监中应该扶植一批亲信充当耳目,替我们时时刻刻地监视天子!”
伍锋宇道:“老幺,你今天真是昏了头了,那帮子阉货算什么东西,要咱跟他们相伴?那群狗东西不配!”
伍柯没说话,是默认了伍锋宇的观点。
两计不成,韩光熙又想了想,道:“不如,用辞官做试探。”
“怎么讲?”
“去岁西北败绩,二哥正好做着安西的大都护,总掌西北军政。由二哥出面上折子主动请罪,辞去大都护一职,看看陛下会有什么做法。他若是真的把二哥罢免了,就是对伍家心存不满,这天子就要重新考量了。”
伍柯赞同道:“光熙说的不差,小二子照光熙说的办。明日朝会你就把折子递上去。”
“好!”
父子三人聚会玩乐一番,眼见时间不早了,伍柯有了一些困意,道:“你们两个小崽子玩罢,老夫骨头老了,玩不动了。”
“义父早些歇息,恭送义父。”
伍柯转过两进院落来到东厢主楼,这一栋便是伍柯的卧楼,他睡觉的地方。香炉、地毯、地脉火龙烘得房间内温暖如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坐在桌旁等候。这妇人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仿佛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十多岁,正是风韵成熟的时候。伍柯见到快步上前,嘘寒问暖道:“哎呀,夫人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不上床歇息?”
妇人屈佳,阴阳怪气的道:“我这不是等你呢嘛,啊?老爷?迟国公?”
伍柯素来惧内,见妻子屈佳这副架势心中不由的一颤,道:“又是谁叫夫人不高兴了?”
屈佳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道:“你用的这个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就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平白无故的生气找麻烦?”
伍柯赔罪道:“是老夫口误,是老夫口误……”
屈佳还不满意,道:“你在我面前也敢称老夫?阿?!你真是长脾气了!当年你还是文宗皇帝手下一个小兵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吃了多少苦!你现在跑到我面前倚老卖老了!”
伍柯再次赔罪道:“我知错了,夫人说正事,谁让你不高兴了?”
屈佳轻哼一声,道:“还不是你的那个义子!他好大的狗胆!竟敢想着把我家茜儿送给废物天子?真是岂有此理!”
听闻是为此事生气,伍柯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事,我已经教训过光熙了,茜儿是我的女儿,自然也是心疼她的。”
屈佳道:“你还当小事?伍柯!我告诉你!立天子也好,废天子也好,你们在外边怎么闹腾我管不着。但是你们谁也别想动我这个家!”
伍柯唯唯诺诺的称是。屈佳这女子当真了不得。伍柯权倾朝野,大魏第一人,在她面前被训的服服帖帖,伍府上下都在此女一人之手。府上但凡有丁点动静须臾便进了屈佳的耳朵。
大魏敬授元年正月十六,照大魏律制官员的年假已经结束,今天是新的一年里第一次文武百官觐见天子大朝的日子,况且今天还是新天子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冬夜中天还没有放亮,各级官员已来到嘉元殿前的广场上等候。
嘉元殿是皇宫的三大主殿之一,其名取自周易乾卦,元、亨、利、贞。元,万物之始,亨,嘉之会也,故称嘉元。
当卯时天边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广场上时,殿门前的一个小黄门,亮开高亢的嗓音:“破晓~百官觐见~~”
广场上的官员们连忙整理官服,按照品级站好队列。私下里却响起了悄悄的议论声,原来太尉迟国公伍柯、安西大都护大将军伍锋宇、户部尚书韩光熙还没有到。
小黄门权当不知,继续着大朝礼仪进程,高声喊道:“百官觐见~~”
官员们起身,弓着腰,踏着小碎步,向嘉元大殿中走去。这时官员中间的御道上一群人走来,为首的正是伍柯,后边跟着伍锋宇、韩光熙,以及王冼云带领的一帮禁军将士。他们不管两边的百官,径直的走上大殿前的阶梯。王冼云和禁军将士在此停下,伍锋宇、韩光熙在殿外跪下,高呼道:“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然后再站起来跟着伍柯一起进殿,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十六岁的天子魏垣坐在高高的黄金宝座上却在瑟瑟发抖,不晓得他这是因为在生气还是害怕。魏垣带着一丝的颤音,询问道:“伍公,群臣可否上殿?”
伍柯一拱手道:“这是陛下的嘉元殿,陛下做主就好了。”
“谢过伍公。”
魏垣看向身边侍立的太监马琪,道:“群臣上殿。”
马琪放开嗓子,尖细、音长的喊道:“陛下有旨,群臣进殿!!”
听见传召,守在门口的王冼云叫士兵们让开入口,对官员们无礼的呵斥道:“伍公叫你们进去呢。”
群臣百官对这种僭越的举止不敢多言,更有无耻之人在门口朗声喊道:“谢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