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文武群臣鱼贯进殿,跪下三拜,山呼万岁。而伍柯、伍锋宇、韩光熙三人站在群臣之前腰挺的笔直,与群臣格格不入。皇帝魏垣先看了一眼伍柯,似乎是在征求伍柯的同意。然后才再对群臣,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道:“众位爱卿免礼。”
百官在礼仪上仍旧一丝不苟山呼道:“谢陛下。”
之后伍家父子三人、百官按照序列在大殿上站好,帝国权力中枢又恢复了庄严、肃穆。魏垣却没有君临天下的感觉,反而被这一股沉闷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来气,文武百官低着头,伍柯大刺刺的在看着他的眼睛。伍锋宇漫不经心的盯着天花板,韩光熙安分一点,谨守臣子之道,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大殿门口还有王冼云带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卫士。
太监马琪在一边小声提醒魏垣:“陛下,大家等着呢。”
“噢……”
魏垣回过神来:“咳咳……朕失态了,啊,伍公,给伍公赐坐。”
一个小黄门从侧室端出一个锦凳,伍柯一屁股坐的结实,道:“陛下早朝开始吧。”
“咳……”
魏垣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道:“朕,初登大宝,朝中政务多少还要仰仗伍国公……”
“陛下!”
皇帝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客气的打断,魏垣定睛一看,是伍锋宇,道:“大都护大将军有什么话想说吗?”
伍锋宇出列道:“陛下,去年在西北对外作战失败,臣负有责任,请陛下治罪。”
“啊?这个……”
魏垣有些措手不及,为难的看向伍柯,伍柯站起身,拱手行礼:“陛下是大魏之主,伍锋宇是大魏的臣子,臣子有罪过陛下自有权力惩罚,不必顾惜老夫的情面。”
伍锋宇已经跪倒,道:“臣恳请陛下降罪!”
魏垣心里当然想治他的罪,不光是他,还有整个伍家,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能叫伍府满门抄斩。不过魏垣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伍家一个小手指就能将他这个皇帝碾死。
魏垣咳嗽一声,道:“爱卿快起来,你在西北还是有功的,无罪有功!”
伍锋宇再次叩倒在地,道:“陛下隆恩!臣请辞安西大都护大将军一职!给百姓大家一个交代!”
魏垣十分为难,再次以目光询问伍柯。伍柯跪倒,道:“那陛下就免了伍锋宇的职位,也叫天下人看看我伍氏的忠诚!”
魏垣听得此言心中稍安,只是殿门口的王冼云等人又让他的胆气消失一截。不过,如果可以解除伍锋宇的西北军政大权,换上一个自己人上去,那自己在朝中说话底气总要足一点的,还能够削弱伍氏的势力。是一石二鸟的大好事!况且,况且是伍柯、伍锋宇自己提出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魏垣心里打定主意,道:“既然,既然伍公和伍锋宇爱卿有这样的赤诚之心,那,那朕便遂两位的意……罢黜伍锋宇安西大都护大将军之职。”
伍锋宇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伍柯只是淡淡的拱手,眼睛中却突然迸出森然杀机!
众位大臣不清楚伍柯父子唱的是哪出戏,不敢贸然表态。韩光熙像是一个局外人,全程冷眼旁观。大殿上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息。
这时太监马琪悄悄地拉了一下魏垣的衣角,用眼色示意皇帝的做法不妥。魏垣下意识地转头眼睛扫到伍柯身上,只觉呼吸都为之一滞,伍柯眼中杀意爆射而出,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杀戮的凶兽。魏垣立马全身被寒意浸透,从心底感到战栗,意识到事情不妙。正在此时灵光迸现急中生智,道:“朕决意撤销安西都护府,改设西北都督府,任命伍锋宇为大都督,总揽西北军政事务!”
这个反转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伍锋宇再次叩谢皇恩,伍柯恢复了平静,坐了回去。魏垣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唯独韩光熙的目光又阴冷了几分。
朝会刚刚开始,却已到了结束的时间。魏垣在龙椅上坐不住了,草草的听了几个大臣汇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征得伍柯的同意后,下旨散朝。
魏垣走在后宫的长廊上,冷风一吹,只觉背后贴身衣物已被冷汗打湿了。转进一间宫宇,魏垣抓住一直跟在身后的马琪又潮又湿的手,略略发抖道:“今日万分凶险,多亏了有你啊。”
马琪吓得把手抽出来,跪倒在地:“马琪是陛下的奴才,奴才只有竭尽忠诚。”
魏垣将他扶起,叹息道:“偌大的帝国、满朝的文武百官只有你一人是忠臣啊。”
“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忠于陛下的大有人在,陛下天纵奇才,一定可以振兴大魏社稷!”
魏垣愤怒道:“大有人在?那朕怎么看不见!今日朝堂,那伍柯凶相毕露,朕的宰相们!省部的尚书们!不见一人站出来护驾!”
马琪再次跪倒在地,惊恐声道:“奴才恳请陛下保重龙体!今日的话不要再说了。”
魏垣闭嘴不言,知晓了马琪话中意思。伍家势大,目前当需韬光养晦,行事、说话不能莽撞,否则不免落下一个大业未成身先死的悲惨下场。今天的事也不免让魏垣觉得大臣们都是靠不住的,相反这些整天和自己厮混在一起的宦官,似乎可用。
散朝后,伍柯带着伍锋宇、韩光熙一起回到伍府,在正厅里伍柯道:“小皇帝的表现你们看怎么样?”
伍锋宇顺手端起桌上放着的青花瓷盏,把里面江南来的上好茶水一口喝尽,道:“我看还不错,老实的很嘛!”
韩光熙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道:“这少年天子假以时日恐将成我大患!”
“嗯?说说看。”
韩光熙道:“他先是罢免二哥的大都护大将军,这就是说他是有野心的,不像他表演给义父看的那样。”
伍锋宇道:“他不给我加了一个西北大都督,仍旧是总掌西北军政,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关键就在此处!那时我看的分明,那个宦官马琪扯了一下陛下的衣服!然后陛下才改的口!这一份临机决断!足以窥见此人机智!我们的陛下绝不会甘心大权旁落!”
彭!
伍柯的大掌拍在紫檀桌几上,那质地坚硬的紫檀裂开几道缝隙。管中窥豹,只此一手便可见他深厚的功力。伍柯胡茬颤起,道:“小子有野心,好!甚好!叫老夫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韩光熙懂得分寸,点到即可。他不适时宜的奉承道:“义父威震天下,一孺子岂能是义父对手。”
“嗯。”
伍柯搓搓手道:“你昨天说茜儿的话叫你义母知晓了,她不高兴,你去给她赔个罪过。”
“是。”
伍柯带着韩光熙转过庭院,来到后堂,屈佳坐在堂上喝茶,身边站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伍柯略带一丝尴尬的坐到屈佳身边,韩光熙拱手下跪,道:“孩儿给义母请安。”
屈佳当着没听见、没看见,品着茶水,对夫君道:“今年从江南闽越新进的上好福鼎金叶,叫你们喝真是浪费。”
伍柯只有呵呵尬笑,屈佳自顾自道:“你们爷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就这么一两在外面就得值上一百两纹银,估摸着宫里也是难见到的。邺城普通百姓三口之家,一年花费也用不了一百两,就不要说外地百姓了。这么一点,是有多少条人命。”
伍柯不解其意,道:“夫人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是不是下面的人怠慢了?”
屈佳压根不看伍柯,韩光熙听得明白,道:“义母是说富贵烧身。”
屈佳小口抿了香茶,道:“光熙聪慧,你同义父说明。我只想说,咱们这个家谁也不能拆散!光熙,你自小没了父母,抱来伍家,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老大、老二、茜儿的亲兄弟。多帮衬帮衬,别老想着什么馊主意。”
说完,屈佳起身离开。韩光熙恭敬道:“孩儿恭送义母。”
伍柯一头雾水,搞不清这两人聊的什么东西,问道:“什么富贵烧身,他娘是什么意思。”
“义母是说……”
韩光熙站起身,走到桌前,沾着茶水写出四个字:“伍氏代魏”
伍柯沉默不语,韩光熙道:“义父位极人臣,天子尚且玩弄于股掌之中,可终有一天这富贵会逝去。义父百年之后,必是大魏清算之时。届时只怕我伍家想要做上一个普通百姓也不行了,是要满门抄斩!”
伍柯动容,道:“我死了,我可以把太尉国公传给老大、老二,还有你。”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自古以来只有君主可以传位,真到那时,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义父想传也难呐。一个不慎,义母、大哥、二哥还有茜儿的性命便没有了!”
伍柯听得心惊肉跳,长叹一声,道:“我当初不过是一个穷小子,是夫人看中。又得咱文宗皇帝重用,才有得今天。魏室对我有恩啊,我不忍心看着魏嗣断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