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盛世繁春了,可是燕莽却悲由心生,身心俱疲,她每每想起那个风光霁月的白衣公子便是心脉抽痛,苦泪横生。
她不恨温棠决然拒绝,不恨他的冷漠如斯,她恨他即将残忍把她禁锢在宫中,从此暗无天日。
呵,温棠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燕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闺房里,不吵不闹,只是静静的闲来坐在雕着精美浮纹的梨花木桌上,寂寥的泡着清淡的茶,回味伤痕的心。
这下死心了吧,燕莽如释负重的一笑,恍惚间,某种异样的情愫仿佛骤然消逝,少女的美梦终于一朝破碎,她终于想起她已经及笈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为所欲为了。
燕莽想起已经几天了,母亲竟未来看望她,也许母亲也同意她嫁入宫中吧。
她今天破天荒的拿出平时逢年过节才舍得喝的桃花酿,一杯一杯的把自己灌醉。她两指轻轻地夹住那只秀气小巧的青花瓷酒杯,玩弄似的摇晃几下,双眸泛红,雾眼旖旎,只一瞬,她豪气一仰,一杯酒入喉,顺着肠道直泻而下。
吱,好辛辣。以前她怎么从不觉得这酒怎样,难道只有今日才如此吗?
她自嘲一笑,连酒都嫌她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在喝酒,喝酒伤身啊。”来伺候的小丫鬟云眉一进来就发现燕莽在偷喝酒,立马放下手中的水盆,一把夺过燕莽手中的酒杯,燕莽一个不留心,酒杯已不在手中,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手上还溅到了几滴。
丫鬟云眉是母亲指给她的丫鬟,原来叫花茂,因其两道眉毛极其漂亮,飘逸似云,故取名云眉。云眉服侍了她六七年,她早已心里把云眉当姐妹,平时二人之间从不摆什么主仆架子。
燕莽嘻嘻一笑,很没脸皮地贴上云眉的怀里,娇嗔道:“好云眉,我才喝了一杯,你就让我喝一点嘛。”
“你怕不是醉了。”
“才一杯,醉什么,我清醒得很!”
云眉嬉笑着把她推开,手里羞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拿起盆里的毛巾,替燕莽擦拭脸部,嘴里边说:“夫人知晓你近日闹心,便没来打扰你,今日夫人特命我带你到散散心,你要是喝醉了,可就不能出去了。”
燕莽眼睛一亮,心中的凄哀顿时淡去了一半,原来母亲并不是不关心她了。这几日父亲怕她逃跑,特地禁足了她,让她本就心灰意冷的心更是万念俱灰,如今母亲默许她出去了,她也许还能在进入皇宫之前快活几分。
燕莽任云眉在自己的脸上擦拭,心里却迫不及待想出去乐了。
云眉擦完脸,娇笑一声,食指刮了刮燕莽的鼻尖,乐道:“姑娘好玩,可不是好事。”
燕莽拉住她的手甩了甩,眉眼都是欣喜。就逍遥一会儿吧,让她什么都不要去烦恼了。
她是如此容易快乐,她开心的理由又是那么的纯粹,可惜这样的女子终究要入那墨缸般的皇宫。云眉握紧了燕莽的手,心中有些不忍。
燕莽没有察觉云眉悲怜的目光,只顾高兴道:“我们现在就走,别耽误了时间。”
“唉——”云眉赶紧拉住她,嗔怪道:“你急个什么,夫人说你一个姑娘家出门要体面些,你自个儿先换件漂亮的衣服,我去回复夫人,顺带叫几个奴从出门保护你。”
燕莽虽不疑她,但是却不想这么多奴从陪同。
“云眉,就唤阿彤吧。”
“这……恐怕还是要看夫人的意思。”云眉总觉得此次夫人许小姐出门是别有目的,她却拿不定是否要告知小姐。
“去吧。”燕莽摆摆手,她最厌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带那么多奴从,是想让所有的百姓都注意到她吗。
云眉默然告退。
燕莽想着此次还是乔装出去的好,没有约束,京城之内还显少有姑娘在外乱耍,还是男装示人的好。过去每每她偷偷出去都是一袭白衣,当夫人正式让她出去时总是一身繁琐女装,躲在华丽的马车里只能偷偷掀帘望着外边,可是无聊。
想罢,便拿出她过去偷偷出去耍时私藏的男装,着身打扮,不一会儿,一个翩翩少年郎卓然出现,不显得女气,仿佛天成,这还与燕莽平日里擅长武刀弄剑练就出来的飒爽气质有关,若燕莽是男子,定是精忠报国的栋梁之材,可是生为女儿身,心比男儿烈,她注定走不了太远。
半顷,云眉便回来了。
云眉一进门便见着燕莽正立在镜前很自恋的欣赏她自己卓傲的身姿。
“哎呀呀,小姐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云眉的两道云眉皱在了一块,面露难色。
之前燕莽一出去也常是这番模样,但每次都是背着云眉,哪里真真让她见过。
燕莽可顾不上那么多,嗔骂道:“你可真是迂腐。”便笑嘻嘻的躲开云眉的毒手,不让她脱去。
“云眉姐姐,你可得保密啊,不能让我母亲知道我如此行径,马车什么的就不要了,我先走了。”
蹭云眉不注意,一眨眼就跑了。
云眉没打算去追,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原地叹气。
“夫人哪里不知道你平日里的作风行径啊,只是不曾说破罢了。”二小姐可是夫人心尖上的宝儿。
只是小姐如此特别,在这个女人的地位并不强的国家,往后该如何是好?若二十年前那个国家没被灭的话,小姐也许还能一展宏图,可惜了,没有如果……
燕莽这一跑就直奔燕府后门,大门有侍卫把守和马车等候,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报告给了夫人,她可就不一定能独自出去溜了。
燕莽心里暗暗赞扬还是男装的好,这连跑也没的那么多阻碍。
到了后门门口,却见奴从阿彤早已在门口等待颇久,阿彤和燕莽过去偷偷出去玩时总是从后门溜之大吉,所以两人相见时心照不宣。
阿彤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年长她五岁,在她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话说也奇,她平日里与亲生的姐姐燕絮都不怎亲近,唯独这阿彤,让她依赖,心生亲近,但是阿彤性子冷淡,在府上也没多大人缘,总该有些孤寂。
“阿彤——”燕莽开心地叫唤了一声,阿彤回以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燕莽可怜兮兮地垂下两只眼睛,本来可爱的小表情却因为衣服的原因显的不伦不类。
“阿彤,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自从她没出门过,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阿彤。
阿彤点点头,沙哑的声音响起:“多谢小姐挂念。”
“你个木头。”燕莽推搡了阿彤一下,便拉着阿彤离开了大府门口,向南安街奔去。
等她们离开不久,云眉便扶着夫人柳宛月出现在后府门口。看着燕莽渐渐远去的身影,柳宛月眸色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中一丝痛楚稍纵即逝,随后目光又恢复平静,森冷如冰。
阿彤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燕莽一时才想起自己是男装示人。无所谓的一脸痞笑,十足的一个纨绔子弟。
阿彤脸色一僵,样子别扭极了。
还真是个木头,一点都不有趣。燕莽如是想。
平日里在陌生人面前还算端庄得体,但在这些打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奴从面里,她就是喜欢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让她们之间的相处气氛不那么僵硬。
南安街是信国最繁荣的街道,也是燕莽最喜欢去的地方,繁华之处必有勾栏瓦肆。
燕莽最爱去停云台听曲儿喝茶。平日里出来从不带云眉就是怕云眉管她管得紧,若是阿彤就不一样,阿彤从不多嘴,她愿意去哪,阿彤只会默默跟随。
信国真真来说,她真正未去过的地方就只剩青楼了,但是她没那个胆,信国虽民风开放,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跑去青楼若被知晓了的话便会落下舌根,白白被人诬陷没了清白。她燕莽饶是再大胆也读过《女德》,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停云台今日生意好像并不火爆,过去可真谓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异常火爆,而今天竟然有两三张空缺的茶座,真是奇异。
店里的小二早已和燕莽混了个脸熟,一见燕莽进来,不用叫唤,便自个儿端上一杯雾气蒙蒙的香茗。
阿彤不爱喝茶,呆呆的杵在一旁。燕莽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木头模样,懒得再去说些什么。
今日说书的先生也换了一个,声音温润尔雅,貌似是个年轻的公子,哪里来的少年郎?
说书的先生掩在帘幕之内,见不着是个什么样貌,但燕莽的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迷糊的轮廓。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殇白眼望青天,
皎如云树临风前。
脑海里只剩下这般诗句。
燕莽有些可惜不能见到说书的公子的风华无双。美男什么的,其实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无聊之际,便安静地听了会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说书先生今日的故事着实有些怪乎,竟是关于那个神秘灭亡的第五国的秘史。
燕莽平日里饱读史书,但发现关于第五国的记载着实是少,所以并不了解。今日说书先生要讲,她倒提了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