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战场一别,咱哥俩至少五年没见了吧?”茶楼那位凡事亲力亲为的大掌柜,边境茶道第一人卫扶鱼,一边脱下微微湿的蓑衣,一边笑看楼上雅间的胡茬男子。
男子略略嘶哑:“可不是吗?天下那么大,还以为你跑到了边境哪一个深山老林,没想到,你竟然一口气来到了西华。”
男子瞥了瞥大快朵颐的胖子,细嚼慢咽的女子,草草扒了几口,便发呆的青年人。
卫扶鱼微微做揖,笑了笑:“就不明说了,各位都是身份大的要死的人物,不方便说,先做个揖,意思意思。”
胖子抹了抹油腻的嘴:“不敢当,不敢当,按资历,咱俩差不多,一双拳头,更是打不过你,也别整虚的了,告诉我们老先生在哪里就万事大吉了,之后你回不回徐国自己决定,我保证不等天黑,给你后脑勺来一棒子,然后带走。”胖子很有“诚意”的笑了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卫扶鱼哭笑不得,慢步铎铎,朝热闹非凡的楼下喊了一句:“二掌柜,手脚麻利点,别舍不得出力气,月末给你加点钱。”
楼下一个两个手恨不得当八个用的精瘦男子,骂骂咧咧,还真是一个甩手掌柜,“老子有几分力出几份力,月末你小子得请我喝酒。”
众人哄堂大笑,开茶馆的伙计儿竟然惦记的是酒,有意思有意思。
楼上,卫扶鱼和胖子,朴炯,出神女子,陌生青年面面相觑。
“鱼儿,你给我说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朴炯问道。
卫扶鱼一惊,缓缓开口:“你……想让我死就直说,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个小谍子,只晓得办事,嘴就是用线缝上,我要是说出去了,我这个小身板儿不得让他们三刀六洞啊!”
“那兄弟你可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胖子抢先问道。
“为何?”
卫扶鱼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印,放在桌子上,一枚小印,颜色黯淡,除了有些古朴,还真没什么特色,比二十文钱的地摊货强不了多少。唯一出众的可怕就是一个“麓”字刻的是前朝中规中矩的小楷,笔力还算遒劲有力。
卫扶鱼看着小印,身体一震,喃喃自语:“你这家伙儿这些你可以啊,竟然当上了二把手了,这么说,能找到我,也不足为奇。”
茶渐渐地凉了。
朴炯收起小印开口道:“鱼儿,不得不说,你这任务还真是神秘啊,刚下了战场,你就不见了,从老李那旁敲侧击了几个月,也就知道你去了边境,要不是当上了二把手,鬼晓得你在这个边境小城逍遥自在。”
卫扶鱼忽然变得嬉皮笑脸,走向前,一手勾着朴炯,一手搭在胖子的背上,“朴炯,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刚入伍那会儿,就是可以托付生死的袍泽,不说别的,理州一战,我是不是给你挡了一箭……”
卫扶鱼连忙打住,笑意浓浓。:“鱼儿,几年没见,你这脸皮还是一般厚,提携下属,贪赃枉法的事,我可做不来,再说了我后来不也是帮你挡了一刀,这一次我们一行人护送老先生之后,你个“醉猫”也是妥妥的大徐第一暗棋,再加上明里暗里收集的情报,到时候,要我这个职位,也不嫌掉价”
“不跟你瞎扯淡。我这些年倒也过得潇洒,好几家的小娘子都对我暗送秋波,上次去赴宴,那家伙儿,胭脂粉味差点没把我呛死。”
“正经点,。跟我说说,这些年咋样?”朴炯也懒得嘲讽,直奔主题。
卫扶鱼忽然压低了声音。
“老先生隐居于此,就在这附近开设书院,教书儿童,也就是大隐隐于市,老先生脾气也真是倔儿。十年前和雨露书院的曲夫子辩论,那时候先皇不还再世吗?由他主持,也就是大徐南北书院文第一之争的序幕,后来结果老先生不是输了吗,一气之下,驴车瘦马,十几箱古籍,形单影只就来到了这,说是要苦读圣贤书,势要读遍天下可读之书,明遍天下可明之理。再赴“十年南北之约”。先皇面对这个可笑,更可敬的迂腐老文人,也无可奈何,不愿用皇帝的权力压文人的脊梁骨,就许了他,这不,十年到期了,就像是修仙也有个闭关出关,找仇人真刀真枪的在打一架是不?不过中途,暗中保护老先生的上一任,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家大门口。再后来我就被派过来了,又死了几个谍子,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华国的“狐栏”干的,和咱们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谍子。这几年明争暗斗,他们一直暗中调查我们,我们基本上渗透了这个边境小城,走卒小贩,商贾乞丐,反正各行各业都有。彼此几乎不联系,说实话我这个大头目,都不晓得手底下有多少人。”
四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卫扶鱼却是口干舌燥,走出门,和跑堂的小二要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反身入屋。
朴炯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不知道当年有多少王侯将相的子弟哭着喊着要拜师傅为师,师傅从来就只看人,不看出身,那几个家里有纨绔的看着我师傅就牙根痒痒,但骂又骂不过,几句古诗文一出口,都不知道自己被骂了,现在竟然让边境小儿捡了漏。”
“不过,老先生的确改变了不少,大徐半壁文坛的执牛耳者,骤然变成籍籍无名的教书老夫子,老先生还乐在其中,上次见了他一次,你们猜怎么着?”
朴炯作为杨桂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也一头雾水,说实话,自己也是不太了解自家老师,记得有一次,讲学时,底下几百人席地而坐,都是各个郡县里的人中龙凤,才子名儒。哪怕是雨露书院的文中大佬,依旧服服帖帖的在下面听着。杨老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神话典籍讲到大夏王朝的兴旺和衰败,又到九国之乱,再到大宛统一,无一不精,讲帝王将相,权倾天下,讲群雄纷争,刀光剑影,和自己的一针见血,引经据典的点评,再现“文中杨铁枪”的豪气,无一人不如痴如醉,拍案叫绝。最后老先生嫌旁边古槐上黑鸦嘈杂,老夫聊发少年狂,借得弓箭,满月一拉,黑鸦应弦而坠。底下的数百学子更是目瞪口呆,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的喝彩声,黑鸦坠入一个年轻外地学子怀中,学子如获至宝,这可是一代文坛大佬的豪情外显,此鸦非鸦。借着兴起,杨老先生长饮一大杯观音茶,讲起了,年轻时和曲夫子学那前朝诗仙剑仙仗剑远游的逸闻。底下人对这鲜为人知的陈芝麻烂谷子却是更有兴趣。
思绪回来,卫扶鱼像是说书的,将听官老爷的兴趣提起来,再来个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晓。
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
卫扶鱼继续开口道:
“约摸着立秋的时候,那杨老先生带着一帮子稚童,背着书箱,到城外小河边踏青,老先生文笔手艺一绝,没想到捕鱼打鸟的歪路子也是一骑绝尘,自家调料一搁,烤的那个鱼啊,那叫一个香,那几个心思不在书上的孩子,小眼睛直勾勾的能把鱼肉看穿。我就装做渔翁,在一边看护,老先生也是明白人,顺手给了我这个暗中“御赐护卫”一个花鲤,可把我乐坏了,都说杨老先生妙手铸文章,文坛巨匠,谁知我识先生布衣携孩童,捕鱼捉鸟。
四个人哭笑不得,老先生还真是苦中作乐啊,这次十年之约,曲夫子在心境方面,可是棋逢对手。
楼下的顾客渐渐的离去,大堂里,也就几桌人,店小二瞅着有几分空闲,倚着桌椅板凳,开始日常侃大山。倒是那二掌柜,还在忙不迭的跑前跑后,随便给几个偷懒的家伙屁股后面来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