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经文中可曾提起那慈悲长什么样?”夏侯衍好奇问道。
“这倒没有,佛祖没与众人说,所以经文也不曾记载,但相由心生,想来神兽慈悲怜悯世人,自然不会生得让人望而却步,胆战心惊。”
空闻解释完继而道:“老衲讲述这个传说,目的还是为了雪貂施主起名做参考,佛祖将神兽唤作慈悲,道出神兽本心慈悲为怀,对于雪貂施主,老衲同样希望你在修行途中能够心怀善念,慈悲为怀,于世无染,早成正果。”
说完,空闻冲雪貂施礼道:“雪貂女施主,老衲欲赠你一字,你可愿否?”
雪貂神色庄重点点头,也有模有样地朝空闻拜了拜。
“一字记之曰:慈!”
夏侯衍点头道:“妙极妙极!慈爱众生是为慈,小雪貂,大师对你期许很高,你可千万要牢记于心啊!”
藏全道:“那还差姓呢,师父您说叫什么好?”
空闻笑道:“你我二人雪中赶路之时”,为师就教导过你,不要因为身在此山之中,而看不清长白全貌,鹿鸣峰也好,乱坟岗也罢,不都是长白山嘛!”
夏侯衍脑筋一转,想出一个好名字来:“不错不错,长白山白,雪貂也白,不如就叫它白慈吧,你们以为如何?”
白慈?夏侯施主说过它是个母的,与丰琅、陆嗣相较而言,白慈的确更像一个女孩的名字,藏全心中默念几遍后,忽然想起那日雪晴月下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虽然穿着脏乱不堪,长得却白白净净,跟个莹润无暇的白瓷似的,毕竟当时她当时贴得太近了,藏全就连她雪白脖颈上纤细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藏全回过神看看雪貂,浑身上下皮毛雪白无暇,双眸如同素白宣纸点墨,灵动无垢,岂不刚好诠释了何为白!
于是也脱口道:“白慈好,这名字起得非常好!”
雪貂见众人皆是叫好,自己也乐不可支,毕竟自己从此便叫白慈,说白慈好岂不就是在夸自己好!
雪貂又比划着让藏全将自己名字写了下来,白字倒还好,可这慈字,对于刚化为人形的雪貂而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吭哧费了半天劲,前爪累得通红,也没写出一个完整的慈字。
藏全看到安慰其道:“雪貂……啊白慈施主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写不出来没关系,先记住就行,这个慈乃是慈悲为怀的慈,待你修炼有成,能够化为人形时在学也不迟!”
雪貂又尝试了几遍,均以鬼画符结束,不得已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好歹自己名字是取了。
雪貂取名事了,洞外也是阴雨初歇,下了一天多的雨,众人众兽也是在洞中待得有些乏味,随即约好出去洞外透透气。
可这行人哪有安分之人,除却雪貂拄着树枝,靠在洞前,比划着自己的名字,小狼小狍子均在撒开了欢,在泥水里跳跃扑腾。
小狼终于凶猛了一次,浑身泥浆,躲在夏侯衍腿后冲着小狍子狂吠,小狍子很快便被激怒,裹挟一脑门的泥泞,直冲夏侯衍顶去。
夏侯衍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等到小狍子近身之时,这才微微一笑,提溜起小狼,运起天元步法闪躲小狍子,步法绝妙,又怎会躲不开一只狍子。
怎料脚下一滑,一步都没迈出,便连带着小狼,径直飞出三四米。
雪貂白慈依着洞口,笑得前仰后翻,听到一身污泥的夏侯衍骂骂咧咧地起身,责怪偷衣贼让自己没有换洗衣服之时,不动声色地溜进洞穴。
在嬉笑打骂中,三人四兽在佛光洞中又度过了远离恩怨纷扰、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清晨空闻藏全师徒先做早课,夏侯衍便带着狍妈妈和小狍子陆嗣,绕着鹿鸣峰寻找吃食,这也是夏侯衍最爱干的活。
得亏夏侯衍不知晓这活在乡野叫作‘放牧’,不然谁知夏侯家大少爷会作何感想!
山间流水淙淙,林中莺歌燕语,身旁还有呦呦鹿鸣,这段时间夏侯衍不曾默诵过《清心咒》,但每每想及父亲之事,虽然满腔怒火烧心却能保持灵台清明,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与之前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饶是夏侯衍再想自夸,心中也明白这段时日,大师为引导开解自己费了多少心血,每日说法讲经,传自己罗汉长拳,启发自己道为何物,这份恩情便是门下弟子也不过如此!
夏侯衍有一刻甚至觉得随着大师,陪着藏全云游四方倒也不错,但这想法也只能藏在心中不敢与他人提起。
因为这种事,他的父亲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做了,而结局也是自己亲眼见证的。
今儿夏侯衍又起了个一大早,牵着着狍妈妈和小狍子陆嗣采摘初春的野菜。
说是牵着,实则夏侯衍漫无目的,跟在狍妈妈一撅一晃的浑白屁股后面。
起因是夏侯衍今早醒来,放眼洞中,少了一种色彩。
干草铺成的貂窝,仍存余温,但雪貂却不知何踪,包扎用的布条被咬烂,安静躺在窝中。
雪貂伤势痊愈,解开绷带,一声不吭地走了。
夏侯衍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倒不是想念,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告别,目送,珍重?少了诸多流程,总归不算圆满。
月的阴晴圆缺有迹可循,人的悲欢离合却无计可施,临别之际,为何不能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或许因为雪貂是妖兽吧,想的没有人类那么多,也就不会像人类那样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这样也好!
夏侯衍心情很差,蒙起头想再睡一会,无奈两只狍子要去觅食,已经迫不及待,大的伸出湿乎乎的舌头不停去舔,小的已然用上了脚。
跟山间野兽较什么劲,夏侯衍起身,领着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洞口。
“咔嚓!”
脚下一声异响,夏侯衍睡眼惺忪,眯着眼低头察看,而后眼睛睁得滚圆。
洞前空地,这几日经三人四兽的蹂躏,已被踩得寸草不生,光洁平整。
而今,数十个大字跃然地面,歪歪曲曲,谈不上工整,倒也能辨识,说是数十个字,写来写去横竖也不过一个字。
“慈!”
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慈”字,夏侯衍仿佛看到了雪貂半夜偷偷溜到洞外,借助皎洁月光,奋爪疾书的模样。
雪貂走了,但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抬起望去,月亮还挂在天边不曾隐去,昨夜月圆,他日若是相逢,会不会仍是满月之夜?
夏侯衍嘴角微扬,就连脸上湿漉漉的蹄印也带了几分笑意。
圆满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