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间,暮色将尽。
漫山白雪映射着落日余辉,使得林中稍微有些光亮。
空闻和藏全师徒二人便靠这微薄的光亮飞速向前赶去,只盼望那人能在狼爪下再多坚持片刻。
藏全周身环绕淡淡金光,只感觉两边雪松银柏快速倒退,前方传来的阵阵嘶吼也更加清晰可闻。
前方空闻浑身璀璨金光,藏全低头敲了敲自己,心中暗想:“我这护体金光怎么还没一盏油灯亮堂?”
藏全运足十成内力,却仍被师父远远甩下数丈,看看师父越来越小的身影,藏全才悔恨平时没有认真修炼。
要是自己能突破人乘境界,是不是就已经将人救下?
随即又摇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外。
师父声闻乘的修为还未将人救下,我一个头还没剃的小沙弥先飞过去干嘛,去舍身喂狼吗?
可自己除了敲木鱼还能干什么,藏全有些自怨自艾,打从被师父收入门下,他做的最多的便是超度!
一次次的木鱼声,一遍遍的往生咒。
即便如今死者难以轮回转世,但他还是想为死去的亡灵做点什么。
至少和自己父母逝世时一样,走得安详……
藏全眼神一下坚定起来,握紧拳头,摒除杂念,奋力追赶师父。
心中默念:“施主坚持住,我和师父马上就到,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被狼吃掉!”
………
“啐!区区一只狼妖就想吃掉本少爷,当心咯掉你的狗牙!”
林间雪地上,少年一身素衣,却满是血污,单手伏地半跪在满地疮痍的雪地之中。
年岁不大声音还略带一丝青涩中,但说起话却是豪言壮语掷地有声。
胸前三道爪痕,深可见骨,血流不止,遍地暗红,星星点点。
正与那牛犊般大小,浑身戾气,却不知为何少了一颗牙齿的青眼黑狼,相顾对峙。
少年明眸飞转,突然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把积雪,牙一咬心一横,一把摁在了自己前胸之上。
冰雪消融,与翻卷的血肉紧紧相贴,这般滋味……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疼,少年口中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咬牙切齿含糊不清地念道:“道典九十七,嘶……妈的,凝冰!”
道术一施,雪水瞬间凝冰,连同少年胸前不停流血的伤口一起封上。
道典乃是道家圣典,玄奥无比且变化多端,单单一种法术便有数十种变化,晦涩难懂。
少年能够当机立断,剑走偏锋,以雪化水后再施展凝冰术用来止血,此般灵活运用足见少年不仅道典熟稔于心,且修行天赋之高。
少年与狼的战斗还在继续,那边空闻大师全身金光护体,身似流星赶月,已经率先赶至。
空闻隔着老远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遍地血污与狼毛,心中暗道不妙,自己难不成来晚了?
当他凝神细察才发现,不远处一红衣少年还在与那孽畜斡旋,一招一爪,一来一回间,少年竟占尽上风。
空闻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跑过去帮衬一二。
但见那少年突然十指交叉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黑狼露出獠牙冲他扑来也不闪避,竟敢直接跳至半空单手相迎。
空闻眼神一凝,半空之中,旧力已尽,新力不生,少年这样做岂不是寻死之道!
空闻没来得及瞧清,少年使的何门何派招式,但仅靠一拳便将黑狼轰至数米开外的百年老树上。
黑狼口吐血沫,缓缓从树干滑下,尸体被树上簌簌下落的积雪瞬间掩盖,再无半点动静。
此地方圆几十里的一只大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命丧一拳。
空闻这才替少年松了一口气,赶忙前去询问少年伤势如何。
因为他此刻才发现,红衣少年?那哪是什么红衣,明明是一身白衣,生生被鲜血给染红的!
这少年到底流了多少血?
少年失血过多以致头昏眼花,费力地摇了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雪堆慢慢洇出暗红,看着这副惨烈场景仍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自己当真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野狼?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头堪比开光期修士的狼妖。
自己连刀还没使呢!
只见那少年不赶紧疗伤,反倒是叉起腰迈着虚浮的脚步,望着掩着狼尸的雪堆来回踱步。
竟是在那里感叹自己神功盖世、万夫莫敌。
正当少年自吹自擂之际,忽然察觉身后有动静,误以为狼妖还有同伙,一时间宛如惊弓之鸟,迅速转身,回首便又是一拳。
“施主,且慢动手!”
这次空闻看清了少年打败狼妖的那一拳。
力由腰出,气随意动。
八股无形内劲从少年周身飞出,拧成一股刚猛内劲汇至拳心隐忍不发,飞雪卷入内劲之中,瞬刻化为齑粉。
而这一拳此刻正朝着空闻下怀迅速挥出。
空闻知少年气血已损大半,早已无力支撑,却是不知这拳中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但他不愿让其再耗神费力。
随即摊开左掌,柔和金光破掌而出,如同春风化雨,正欲将少年拳劲分拆化解,让其免受伤害。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接到那一拳,因为少年收手了。
待藏全气喘吁吁地赶至此地,着实被眼前修罗地狱般的惨景骇到了,血腥扑鼻、满目疮痍,雪地尽被污血染红。
只见师父跪坐在那人尸首旁,一会翻其掌心,一会摇头沉吟,似是十分不解。
他神情一黯,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师父靠拢,一脸哀痛地目视死者。
等到了死者跟前,见到那人与自己年纪相仿,更是惋惜不已。
藏全别过头闭上双眼,不忍再看少年惨状,攥紧双拳,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大乘佛法,普渡众生!
藏全正欲掏出木鱼为其诵经超度,师父的敦促又在耳边响起。
“徒儿,速速化些温水喂他服下。”
藏全楞了一下,随即跳起身来,抱着水囊欣喜地笑道:“师父,这小施主还没死啊!”
“我是说,他还有救啊!”
他知晓少年还活着,一时情难自禁,高兴地大叫起来,仿佛雪地上所躺之人与他相交颇深。
“有救,当然有救。”
空闻忍不住摇头叹道:“本来便已是气血两亏,而且胸前伤口太深,肋骨又有轻微骨裂。
可没成想这孩子,这孩子天性竟如此善良,他一拳挥出,见我是一个老和尚,竟然又生生将内劲收回体内。
八股狂暴内劲瞬间逆行入体,与经脉中顺行的内力激撞在一起,这等威力你可想而知。
如若我当时使的不是借花献佛此招,将其逆行的内力一一分化相继引出体外,即便我当即变招,虽能保他性命无虞,可他这只手,今后也算是废了!”
空闻脱下袈裟披在少年身上,摇摇头道:“但仍有部分残余的逆行真气未被我引出,此刻还在他体内四窜。
起码半个月之内,不!也许一个月,他都不可妄动真气,只有如此,这些逆行的真气才会慢慢自行消散。”
藏全听师父讲过不少奇闻轶事,但如此惊心动魄,发生在他眼前的惊险一幕被师父娓娓道来,让他听得分外紧张刺激,就连水囊里早就塞满了冰雪也浑然不知。
“那这么说来,这位施主也是修士了,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够降伏这么厉害的狼妖!”藏全佩服地看了一眼躺着的少年,由衷赞叹道。
他由四周狼藉的环境推断得出,当时一定有一场打得昏天暗地的殊死搏斗,
空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古香古色的六角药盒,轻轻地取出一枚丹药。
丹药呈灰白色彩,仅有指盖大小。
空闻冲藏全一招手。
“徒儿,温水速来,快快喂这位小施主服下。”
此丹药名为白胶紫参丹,乃是灵山独有的疗伤圣药,说其独有,非是灵山藏私不愿公布于世,该丹药的各大主药皆已写在丹名之中。
常人按此炮制确有疗效,但却远远配不上圣药二字,究其原因,只因该药还需一味极难寻的药引——菩提叶。
藏全一听慌了神了,刚才想入非非,却将师父吩咐的温水抛在脑后了。
藏全啊藏全,人命关天,亏你还说要普渡众生,如今一垂死之人就在你眼前,你反倒在走神。
难不成活着的人不去救,反而要等他死了超度吗?
羞不羞愧!
藏全心中自责不已,只见他连忙将水囊揣入怀中,想用体温将其融。
水囊之中尽是冰雪,突然贴身放在胸膛处,直冻得藏全抖如筛糠,站不住脚。
空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流露出嘉许之意,嘴上却训斥道:“为师这可没有治风寒的药,傻徒弟你这样暖下去,待会躺下的就是你了。
来,按为师说得做,左手摊开,掌心向上,把水囊放在掌中,慢慢调出体内真气。”
“对,不要慌神!”
“先行少阳三焦经,再汇至掌心阳溪,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很温暖?”
空闻轻捋胡须耐心引导着。
藏全当即就地盘坐,按师父说的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
但过了半响,也没见他周身有何变化。
急得藏全头冒冷汗,心慌地喊道:“师父,没有啊,我好像……好像迷路了,前面没路!这怎么办?”
藏全战战兢兢,运行体内真气,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左掌托着的水囊快要将他冰得麻木了。
正在为少年调理真气的空闻,却是悄然停手,暗自将双手置于胸前,结顶礼手印,缓声道:“那可还记得来时路,回来便是!”
和蔼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藏全慌乱心神迅速平稳下来,并慢慢将真气全数召回丹田。
此时此刻,藏全全神贯注在引导着真气,空闻分神兼顾,指导徒弟和看护少年。
浑然不觉趁着夜色朦胧,一只野兽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