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的剑坞座落在东城遛马大街旁，剑坞外有一个极为宽敞的院子。
杨成在此铸剑十余年，只铸剑，不卖剑。
他为的是铸出一把当世无双，匹敌仙神之剑。
“父亲，这剑太重了，我实在拿不动。”说话的是杨自知。
杨成笑道。“你这个小滑头，此剑对你来说轻如牛毛，你在若再骗我，就别参加什么‘还剑大会了’。”
杨自知气急，将父亲为他所铸金阳剑扔在地上。
“别人都在使飞剑，就我不会。沁儿那丫头都快突破行御境界，即将步入三阶境界，我现在还只是个自拾境界的小喽喽。持此剑，怎与她斗，莫说与她斗，我连这‘还剑大会’初试都过不了。”
杨成轻哼一声。“飞剑有什么用，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用此金阳剑将他们的飞剑砸个稀巴烂，看他们还怎么飞！”
杨成说完，手中的黑铁锤“砰”“砰”两下敲在剑身上，火花四溅，似乎是在为儿子加油打气。
“我技不如人，境界也不如人，要说有一样比他们强，我也不会这般泄气。”
杨成听后停下手中的活，放下那漆黑的铁锤，拿起放在一侧的金阳剑。
“你若想学飞剑也行，我便换柄小剑给你，但这‘还剑大会’你就别去了。”
杨自知怒道。“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使小剑不使此剑，是为了赢！是为了求仙得道！”
杨成一手举起金阳剑细细端详，剑干粗糙厚实，剑刃滞顿和缓。剑身白浊，隐约中透出红光，虽无剑意，却有剑心。
“你修为浅薄，就算把三火玄水剑借与你，你也用不上。这不是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杨成所用三火玄水剑乃世间神兵。经古境山越国两位仙师开光，剑身半红半白，如玄冰坠地，如真火缠旋，一冰一火，亦冰亦火，剑心盎然，剑意饱满，非神枯之境不能驭之。
杨自知咽了口口水，说道。“我才不稀罕你的剑呢，我尽力修行便是。”
说完，杨自知从父亲手中夺过金阳剑出了剑坞。
杨成摇头叹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一激便受不了。”
来到一处荒郊，此地离邺城甚远，人迹罕见，常有野兽出没，杨自知扛剑至此，不觉累，但觉渴。
找了处阴凉地，捡了些果子吃。
忽一抬头看，见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高数丈有余。
顿时想到一个练剑的好法子——砍树。
说是砍，其实是砸。
这金阳剑长两米，重八十二斤，杨自知虽天生神力，挥此剑却也十分吃力。
每每挥剑时，只觉腰间卡有一物，凝涩化他劲力，使他力不从心。
“今日我必定要砍倒此树。”杨自知暗自想道。
只见他屏气凝神，双手横拿金阳剑，缓缓抬起。顿觉四肢酸痛，两腿发软。喉咙里像灌了铅似的苦涩难忍。
倏然间，一股热流从丹田而出，充盈着身体每个穴道，杨自知猛地一抽搐，挥剑了。
这一剑，剑身稳稳砸在了树干上，杨自如只觉脑子内嗡嗡作响，剑柄仅在手中微颤，便使他虎口疼痛难当。
其势犹如猛虎出山，蛟龙潜海，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只是这一剑，并没有将树砍到，仅在树身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杨自知已用尽全身力气，精力泄尽，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太重太重，还是太重，这剑拿起来容易，挥起来难，剑身太长，纵然有千斤之力也被这剑身化得一干二净。
若用一般的剑砍树，虽不至于一剑砍断，却也能入木三分。
手中这金阳剑，别说入木三分了，半分都不到。若是持此剑参加‘还剑大会’，怕不是要被人笑话。
杨自知心中越想越气，把剑一扔，靠着树睡了起来。
练剑？练个屁。
刚闭眼，又想起了木沁儿的飞剑，想起还剑大会，想起父亲的话。
气不过，还是气不过！
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树上！
树，倒了...
如将倾大厦。
顿时间天摇地动，风沙漫天，鸟兽哀鸣，此情此景，令人胆寒。
杨自知惊讶不已，也不知是那一拳，还是那一剑。
待风沙散去，杨自知定睛一看，树干内空空如也，内壁如火烧一般，焦黑如碳。
奇怪的是，见不着丝毫火光。
杨自知扛着剑，走了过去，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用剑一戳，这粗壮的树干竟如朽木一般，一按就塌。
父亲说金阳剑虽为凡物，可移山填海，劈山开道，却从未说过能使树木自燃。
心中顿惑，思前想后也不能解。
今日这一剑，已是极限，若再练，身体恐怕有损，想来还是先回去罢了。
也能把这烧树之事向父亲讨个结果，此剑出自他手，他应是最清楚不过。
.....
行至南门，见有人驭飞剑，杨自知好奇上前。
他自小就爱飞剑之道，可惜父亲从不让他练，问其缘由，父亲只回答：花架子而已。
驭飞剑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相识——木沁儿。
木沁儿手持双剑，头发挽成一个马尾，十分干练。紧身衣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线，身若扶柳，袅娜娉婷，甚是好看。
这木沁儿出生高贵，其父木坦儿是南陈国大将军，爵至护国公。其母陈也美乃当朝皇帝的胞妹，深得陈王宠爱，虽去世多年，但木府仍然倍受皇恩。
外人眼里，这木沁儿自是蛮横娇纵，可在杨自知面前，木沁儿只是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只见那飞剑“倏”地一下从木沁儿手中挣开，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待飞出一段距离，木沁儿又放出另一把飞剑，双剑在空中互博，似有两根无形的线将其牵引。
在木沁儿这个年纪，能驭飞剑已然是非常了的，驭双剑更是当世罕有，堪称当世奇才。
那双剑忽而相斗，忽而相护，忽而并行，忽而相离。灵巧无比，好不精彩。围观路人赞不绝口。
“收！”木沁儿大喝一声。两把飞剑越过人群转而飞向它们的主人，木沁儿升出双手，两把飞剑一左一右，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她的手中。
“自拾哥哥，你怎么在这。”
木沁儿发现了人群中地杨自知，收剑朝他走去。
杨自知摸了摸左耳垂，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到练剑。”
“沁儿妹妹为何在此。”
“也是练剑。自拾哥哥也在为‘还剑大会’做准备吗。”
杨自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要说是吧，这金阳剑都未掌握，要说不是吧，自己又确确实实在准备，尴尬至极。他挠了挠脑门，笑了笑，没有回答。
木沁儿莞尔一笑，眼中似有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这便是你的剑吗？我还是头回见这么大的剑，比你人都大，能飞起来吗？”
“这可不是飞剑，这是我父亲为我量身定做的金阳剑，可劈山开道，移山填海，无所不能，刚....”
“刚什么。”
杨自知想来觉得不对，话到嗓子眼又硬生生给塞了回去，心想，我要是把刚才砍树的场景说与你听，你只会觉得我吹牛罢，要是杨自拾变成了杨自吹，那以后更难在沁儿妹妹抬起头了。
“没什么，感情还是妹妹厉害。”
这话听来奇怪，前言不搭后语的。木沁儿见杨自知不愿多说，便没有追问下去。
“听说沁儿妹妹快要步入三阶境界了。”
木沁儿冲他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莫非坊间传闻是假的，本就不该信那些东西。杨自如想到。
“我昨日便已突破行御境界，步入三阶境界了，现在已在三阶初期。”
“那...那恭喜沁儿妹妹了，难怪沁儿妹妹的驭剑之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杨自如一时语噎，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木沁儿答道。“炉火纯青可谈不上，听我父亲说，只要精气足够，别说这双剑了，世间万物都能驾驭。”
杨自知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你看我这剑可以吗。”
木沁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可以，别说剑这般灵物了，就连山上的枯树，河里的卵石，这般死物都能驾驭。我父亲当年在战场，还用精气帮受伤的士兵打通被淤血堵塞的穴道呢。”
这些话父亲从没和他讲过，心想。自己只要有朝一日能驭这金阳剑就心满意足了。
木沁儿反问道。“自拾哥哥现在是什么境界。”
杨自知傻笑道。“你天天叫我自拾哥哥，我怎么能破镜。你若改口，我搞不好和你一样也是三阶境界了。”
木沁儿掩面偷笑。“自拾哥哥这个境界，离驭剑还有点远哦，至少也得到通悟晚期才有足够的精气驭剑呢。”
杨自知对境界不清不楚了，只知道自己是最低的自拾境界。听木沁儿这样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见杨自知有些不开心，木沁儿寒暄了几句找了个理由搪塞离开了。
杨自知只觉自己离这沁儿妹妹越来越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难过。
两人虽是青梅竹马，身份与天赋却迥然不同。两人父亲虽为旧识，关系却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终究是意难平。
......
回到剑坞，杨自知把金阳剑放于剑架之上，这剑架是父亲杨成为金阳剑特别打造的，和金阳剑一样，除了大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杨自知把在荒郊练剑的事一五一十说给父亲听。
杨成听他说完，脸色微变，举起剑架上的金阳剑细细打量。
仍是毫无剑意，剑心暗淡。他一时间竟怀疑这金阳剑是否有那般威力。
杨自知说道。“这剑是父亲所铸，不会连父亲也不知道是如何使树内燃的吧。”
杨成举着剑，摇了摇头，叹着气，对金阳剑使树内燃的事只字不提。
“要不给我把小剑吧，那我一来能练飞剑，二来能提升境界...”
杨成打断道。“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练飞剑。那飞剑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世人皆练飞剑，又有几人练出了名堂？至于那境界之分，更是虚无缥缈，毫无意义。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基础都没打好，就想入行御境，甚至三阶境界。入了又有何用？”
“你今日也瞧见了这金阳剑的威力，并非剑不行，而是用剑的人不行，你若将此凡品练至极境，就算你依然是自拾境，却也是天下无敌的超绝剑师。”
杨成连连叹气，似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之意。
“你天生神力，想挥动金阳剑，也异常困难。此时不是你练剑，而是剑练你。你若哪日能轻易挥动此剑，那便是你境界飞升之日了。你若懂我今日之言，他日‘还剑’之日，便是你飞升之时。你若不懂，便进来跟我取剑吧。”
杨成一边说一边朝库房走去，库房屯剑数千，乃杨成平日所寻，其中更有六柄是杨成亲手所铸。
库房之剑，有的在这街边沾了十几年人气，剑心初成，终日嗡嗡作响，让人心烦。
其中宝剑无数，若是能从中挑选....
杨自知咽了口唾沫，深觉父亲所言极是，打心里断绝了练飞剑的念头。
若境界上去了还是挥不动这金阳剑可如何。
反之，若是挥动了这金阳剑再去提升境界，那定是事半功倍。
杨自知若有所思，把这句话藏在了心底。
......
翌日，杨自知一大早便扛着金阳剑来到了荒郊。
昨日那棵苍天大树已不见了踪影，留在原地的是一团白灰和一个树桩。
想来是焚烧殆尽了吧。
只是不知何故，这树自燃时并没有引燃周边植被。
没多想，杨自知又找了棵巨木，想重现昨日之景。
双手将剑横抬，沉心静气，气沉丹田。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心想。天下剑师皆单手持剑，何不试试单手。若能挥动，便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境界飞升。
杨自知左手持剑拖于地面，从侧面看，就像身后跟了一根未打磨的白玉柱。
屏气，凝神，深吸一口气。
杨自知左手开始凝聚力量。
中极到气海到神阙。
从腰到肩再到手臂。
“啊！”
杨自知一声怒吼，奋力将剑挥了出去，准确来说，是将剑甩了出去。
剑身狠狠地砸在巨树上。
一时间，风起云涌，地动山摇，似有鲲鹏降世，其势毁天灭地，摧山移海。怆然间，凤泣龙鸣，昆山玉碎，气贯长虹。
.....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气息才变得平稳。
只见杨自知以手撑剑，以剑撑地，撑剑的手剧烈颤抖，几乎不能自立。
衣服受剑气席卷，只剩下零碎几片破布。
他微微抬头，脸上，身体上满是伤痕。
左手手臂血流如注，经脉尽爆，手掌的皮肉与剑柄黏在一起了一般，模糊不堪。
金阳剑剑身满是鲜血，铅华洗尽，映照出杨自知那张稚嫩的脸。
这便是这柄凡物的厉害吗。
杨自知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巨木，不见了踪影。
荒郊这片树林。
亦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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