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家没了
胡然的家也是两进的院宅，只是比祠堂那边要小很多，他住一进院，妹妹住二进院。在闇秦山脚下的第一层高台上，略高于村子，站在家门口刚好在大伙儿的房顶高度，一眼望去视线还算不错。
扛着那个倒霉催的家伙打开院门，胡然扯动嗓子叫了几声妹妹，叫半天才想起她说今晚要去小叶家吃饭，这会儿天刚黑没多久，估计就是刚去。家里就剩他一人，肩上那位不算。祠堂回来这段路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安置这家伙，想来想去，前院在他的房间隔壁，有一间客房，只是平时也没什么客人，基本成了杂物间，床榻棉被什么的都有，就是乱了点，只能给他扔那里了。毕竟这一路都带回谷了，现在才对他不客气直接往地上或者柴房里扔也不像话。
胡然把那位先放在院里，到自己房间点上一盏灯打开客房，大概在杂物中清理出来一条能过人的道，床铺铺开，又回到院子，把那位从袋子里取出来……
当双手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时，胡然还是不自觉的感觉心里发毛。因为这家伙看上去摸上去，除了没有尸僵之外，真的就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姑姑也肯定不会看错眼，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寻开心，因为她就从来没跟自己寻过开心。
那这家伙……真的没死？
胡然甩甩头，尽量压抑住想给他扔回地上再踩几脚的冲动，心里毛乎乎的背到背上，瞬间感觉后背一阵冰凉，之前扛着他的时候都没有，顾不得多想几个大步往客房里去，扔到床上也不管对方横腿弯手的姿势会不会不舒服，扭头拿着油灯就跑出房间，啪！狠狠关上！
今晚的月色很是清明，胡然从自己房间抓着一壶凉了的茶水坐在院儿里，吨吨吨几大口灌了个透快，烦躁的看着头顶的星空。心里乱骂自己，怎么被一个将死之人弄得心神慌张……平日里跟朋友们上山打猎，面对那些一口能把一块水缸大石头咬成粉末的灵兽都没过这种感觉，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你杀人了？！”
安静的院子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吓得胡然茶壶直接丢到地上，惶恐的大叫了一声：“谁！”
转头一看，院门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细纹白裙，长发后束，月光挥洒在她身上宛如仙子的女孩。
“小叶？”胡然看着门口熟悉的身影失声开口，随即清了清喉咙，走进前去，“小青不是到你们家吃饭吗？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女孩闪过身，身后的胡青跳出来，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哥哥，意思很明显：你把那家伙带回谷不说，还带到自己家来了，现在好，被人看见了，自己解释吧。
胡然抓了抓头发，叹着气示意两人进来，重新坐回院儿里的小凳上。
“你不会真杀人了吧？刚刚你那反应跟见了鬼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小叶跟在他身后，把地上的茶壶捡起来放到小凳旁的小石桌上，轻声开口润如月色，但落在胡然的耳中却跟响在耳边的炸雷似的，没由来的心头又是一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仔细想了想，自己往日里也不是做事不经思考的人，要说自己有什么才谋大略那是不要脸，可在姑姑的教导下长大也确实没做些什么丢人出格的事情。只是面对那个将死之人，所作所为好像不是自己了。第一次见到没有想到上报而是隐瞒，这回直接带了回来，把他带回家简单的安置，还满心惊慌得像是做了什么离经背道万恶不赦的勾搭。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给你听也无妨……”胡然心情终于从见到姑姑后的忐忑不安中渐渐缓复下来，把事情的经过又给小叶说了一遍。小叶听完初时愣了几秒钟，随即轻声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行啦，都带回来了，如果那人真的没死你给他带回来倒也算是积了一分阴德。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该禀报就禀报，别一个人乱做决定就是。走吧别想了，去我家吃饭，我们就是专门过来叫你的。”
胡然也心道自己无端多虑，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刚站起来准备说好，又坐了回去：“不行，我刚刚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被姑姑禁足了，十天不能出门……你们去吃吧。”
小叶姑娘轻轻的嗯了一声，突然把手一拍，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一把拉住胡然就往门外拽：“好啦，四长老只说禁足十日，那也是从明天开始，今晚不算，快走快走，我哥等着你喝酒呢。”
反正都被禁足了，走就走！胡然一拍大腿，烦闷一天他也正想喝点酒呢。
小叶本名叶月鸢，只是有些拗口大家都叫小叶。和胡然兄妹俩差不多，幼年便双亲不在，跟哥哥叶辛相依为命。胡然兄妹俩还有个姑姑，他俩是真的孤苦无丁。好在邻里大叔大娘们都很好，俩人倒也没受太多的饥寒委屈。
四人打小便是玩伴，尽管十多年发生着很多事，但好歹还是平安无事的长大，叶辛和胡然当之自然的加入了谷里的巡查小队，也各为小队队长。胡青在成人礼后也跟着哥哥成为他的队员，而小叶则不好舞刀弄枪跋山涉水的跟着他们鼓捣，温婉淑良不爱争斗。
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了，叶辛很想把家从村口的老巷子里搬到半山腰的新宅。只是小叶喜欢巷子的热闹，顺便给街坊的大爷大娘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一直还是住在村口。
月光下，三人穿大街过小巷，很快便来到小叶家。一大桌热腾腾的酒菜早已备好，叶辛坐在饭桌旁的木椅上，小心的用一块锦布擦拭着一把长剑。
叶辛身型魁梧高大，坐在一张常见偏大的木椅上显得都有些拥挤，五官硬朗双眸发亮，一身素衣。人大，使的兵器也不同寻常，旁人若使一把长剑无非三尺，他这把，足五尺有余，造型方正，通体泛着古铜色的细纹黯光。
见门打开，叶辛抬起头，对着三人爽朗一笑，把剑放置到旁边的案桌上，站起身来比胡然高出一头有余。
“听小青说，你今天带回来个好玩的东西？”叶辛声音清朗悦音，完全不像是这么个大个子出来的声音，更像是邻家如花美眷的少年。
胡然无奈地扭头看了眼妹妹，在饭桌旁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抱起桌上那坛盆底大的酒坛，给自己倒满一碗，仰头一饮而尽，畅快的长出一口气，对着叶辛摆摆手：“去年那个在各个部落辗转的说书老头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我觉得我今天一下子把他的能耐学会了，我等会儿再给你说一遍，我今天就是说了三遍故事了。”
叶辛大笑，跟胡青小叶一同落座，也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浅尝一口皱了皱眉，看向胡然：“边吃边说吧，怎么回事。”
胡然给自己续碗酒，和叶辛碰了一下，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自己怎么第一次看到的，今天怎么稀里糊涂带回谷的，一通说完，酒坛里的酒下去了一半，但叶辛才第三碗都没喝完，人却满脸通红一副多喘口气就要栽倒在桌上的架势。胡然倒是精神焕发，跟自己好兄弟把心中的不愉快说出来感觉浑身舒坦，精神头都上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长得个五大三粗小孩见了就害怕的模样，喝两碗酒就要栽，还偏偏喜欢在家里酿这么烈的酒，是不是没事儿闷得慌！”胡然大笑着拍了几下桌子，每拍一下叶辛红涨的脸就跟着抖一下，到最后一张大脸居然隐隐浮现出一分委屈的样子，蠕动了几下嘴唇声音微弱：“我又不爱喝酒……嗝…家里的酒都是小叶在家酿的，每次都说这回够胡然哥喝一阵子的了……唔！”
小叶夹起一块肉一下塞进哥哥嘴里，扭头瞪着眼睛看向胡然，才发现他又仰着头在往嘴里倒酒，完全没在听叶辛说些什么，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跟胡青对视了一眼，胡青点点头，一把夺过胡然又准备续上的酒坛，抓起桌上的一只烧鸡塞进他嘴里，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小叶姐，天不早了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啊。”
“诶～我这才光喝些酒还没吃东西呢，干嘛这么早就回去……是啊小叶辛苦你准备这么一大桌菜，我吃的很饱，我们先回去了。”胡然把嘴上的烧鸡拔下来正准备再跟叶辛闹一会儿呢，胡青的目光像剑一样刺进他眼里，赶紧话锋一转。
叶辛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指着胡然正要支支吾吾的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黑夜笼罩的窗外陡然光明大放有如白昼，眨眼间又宛如火焰世界般满目绯红。四人大惊，赶紧夺门而出查看究竟，只见闇秦山脚下，此时一栋宅子正燃起熊熊大火。
胡然探着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那是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