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闇云谷
胡然没有回家，扛着袋子直接往谷里赶。
闇云谷左右两匹大山，如同人工雕铸一般，两山外形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左为闇秦，右为云林，中间的山谷，就是闇云谷。山谷口外围，是谷里大多寻常人家的住处，房屋交织众多，基本就是个大型的村落。有小路分别盘绕通向两座大山，而从山脚直到山顶，到处可见的房屋楼台，造型古朴很是秀气美丽，没有什么阶级之分，山下的居民也可以住到上边来，只是造价比山下略微昂贵些罢了。
山谷以里，顺着谷外那条小河的来路穿过两山之间的隘口，内里有一块巨大的空场，集会热闹之所，附近也是长老们居住的地方，而最深处，则是闇云谷祠堂。
祠堂不大，就是个山壁根下的两进院子，这会儿也快天黑了，没什么人，灯火光亮从前院房间的窗户传出来。胡然站在院前的一段石阶下，把袋子放到脚下，躬身对着祠堂一拜：“胡然外巡归来，拜见李老。”
院门自里而外打开，走出一个身着素衣长发挽起的三十来岁妇人，面容白净未施脂粉，明明从上到下都是一身清寡的打扮，却因其眼角的天然上勾，显出一分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妩媚。妇人看着院下躬拜的胡然，收细视线眯着眼，冷声道：“你是非要把我叫的跟个百八十岁老头似的对么？”
胡然站直身体，看着上面的妇人面露尴尬：“您现在是看护掌管祠堂的四长老，公事公办，我总不能跟自己家里似的叫你姑姑吧。”
“就你会说。”妇人瞪了他一眼，妇人名叫李陵容，胡然和胡青兄妹俩在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去世了，基本就是姑姑把他们抚养大，去年李陵容刚成为谷内的四长老，负责看护祠堂以及谷外结界之类的事宜。也是因为姑姑从小对胡然的管教十分严格，普通孩子犯的错得到的惩罚往往严之数倍，没少吃些苦头。慢慢长大尽管也知道姑姑的苦心，只是在姑姑成为四长老后，胡然仿若天然呆一般，公事公办的把对姑姑的称呼，变成了“恭敬使然”的李长老，简单称就是李老了。
没有女人会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称呼上有个老字。
“小青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胡然暗暗为自己妹妹叫声不妙，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从小到大妹妹闯祸貌似都是自己背锅受罚，无奈道：“她先回家了，我一个人过来跟您交差。”
“这个小青，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这个当哥哥就不知道管管……”来了来了，胡然暗叫，脸上依旧一副受教的样子听她继续说：“行了，你俩长大了，我这个当姑姑的也管不了你们了，进祠堂先拜祖吧，哦，把那个死东西就扔那儿。”
胡然看了眼地上袋子装着的尸体，知道瞒不过姑姑，低着头跟她进大门，过外院，穿中堂，进祠堂。
祠堂不是很大，但整个堂屋比较空旷，除了正中一张巨大的供桌摆列着几十块先祖灵牌，地上就只有两张草蒲团，以及十张平日里长老们议事的简单木椅，再无其他。
胡然从供桌上拿起一支香，点燃下跪在供桌前，拜了三拜，起身跟姑姑找了两张椅子坐在一起。
“说吧，怎么回事？”李陵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胡然心底暗叹，知道她在问什么，也没在结界巡查这些万年不变的陈芝麻上浪费口舌，直接把第一次出结界就看到的那具尸体，到不管不顾，再到今天带回谷说了一遍。李陵容听完先是沉默，然后长叹了口气。
胡然皱眉，低声开口：“姑姑，我知道未经上报直接把一个人类的尸体带回谷所行不当，可您也不至于这样吧，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吗？”
李陵容摇了摇头：“我们就不说你为什么要等一个月才把他弄回来了，也别说什么尸体来源不明会不会牵着出什么后果，就说一个，你带回来的真的是尸体吗？”
“嗯？”胡然歪着脑袋愣在那里。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胡然一下子坐直身体，脸上变颜变色：“可是他在雪原上躺了一个多月啊，身体也没有活气儿……”
“有时候我觉得你小子挺机灵的，可有时候又像块榆木疙瘩。”李陵容连连叹气摇头，“正常的尸体就算在雪原的严寒下能保持不腐，可是会柔软到你随便折腾吗，你自己想想！这一路回来，扛着他你感觉费劲吗。”
胡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一年前妹妹在她的成人礼上醉酒的样子，平时让他扛个几百斤不觉得沉，可是那晚背她回家却是废了好大的劲。今天背着这个家伙又是雪地又是森林的，确实感觉不到一点疲累，而且也没有尸体的僵硬……
“那怎么办啊姑姑！”胡然一把抓住李陵容的手，像犯了错的孩子抓着大人的手乞求原谅，突然眼珠一转，接着道：“要不然我现在出去把他弄死吧？反正在谷里，一个人类，死了就死了，没人知道！他在雪原上躺了一个多月就算有什么机缘侥幸没死，但是雪原万里无人烟，就晾在那儿总也是个死，我带他进谷再弄死埋进土好歹让他有个葬身之地，怎么样！”
李陵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他一眼觉得不解气直接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你这都是谁教你的！人家在雪原上躺好好的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死，万一有人来救他呢？从小教你学的仁义礼信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忽然低着头，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别说话就行了，因为姑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跟你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万物生灵皆有灵，什么叫好生之德？撇开你该不该带他回谷，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应该吗？我这么些年对你讲的都是废话是吗？要是你爹娘活着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对不起他们……”
耳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俨然马上就要落泪的架势，胡然往祠堂外望了望，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没什么人来这里了。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在李陵容的脚上：“姑姑我错了！”
许久，李陵容也没再说话，逐渐收拢情绪，复杂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侄子，轻声道：“回去吧，罚你禁足十天，这十天哪里都不能去就给我在家好好呆着，那个尸……你带回来的那人你也先带回去，你这十天看着他好好反思一下，做事鲁莽不经考虑，说话像个小孩子似的，你现在已经是外巡查队的队长了，什么时候能长大？”
胡然的思绪就留在那句把那人带回家了，纳闷的看着李陵容：“姑姑，那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来历，是凶是恶都不了解，我直接带回家没事吗？”
“你还想把他留在祠堂这边不成？正因其各方面咱们都不了解，所以我明天跟其他几位长老商量一下，跟那群老家伙少不了又是一番口舌。先带回家，反正在谷里，他翻不出什么浪花，而且刚刚我在外面聊作查看，那人就是个普通尘世人，身上没有修为，受了很严重的伤，体内几乎没有脉络精魄，说是没死也同死无异，估计是什么秘宝吊着小命。”
“什么样的尘世人能有这样的秘宝吊命……”胡然讷然。
李陵容没好气的看着他：“哼，回去吧，反正你小子带回来这家伙，很古怪。”
躬身告拜，胡然回到外面的石阶下，那个“尸体”依然静静在躺在袋子里。
“唉，你说我要是从祠堂出来发现你不见了多好？最好是什么灵兽下山，把你吃了一了百了，我也不至于再受到多余责罚，你也不会用这么辛苦的吊着一口气生不生死不死的。”胡然拖着音低声苦叫，一回头发现李陵容正站在阶梯上冷冷的看着他，赶紧闭上嘴讪然一笑，扛起袋子麻利儿的就往谷外跑。
夜色下，祠堂门口两盏长明灯吧李陵容的身影拉的很长，望着侄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苦笑摇头，拢在素衣下白净纤手一翻，掌中出来一枚玉简。借着身后的灯光就这么捧在手心凝神查看，良久头仰满目星空，轻叹了声：“中原还真是乱啊……飞升者陨落，乱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