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眼见这些人一路过来,沿途人家都遭了秧,早晚也得轮到这边。她心说这伙强盗太不像话,若不是要保护叶叔叔,真想出手灭了他们。玄门虽隐遁世外,但却嫉恶如仇。
叶离也起来了,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何欢说道:“来了一伙强盗,叶叔叔你别出声。我想,他们应该只是抢些财物,有我在,不必担心。”
叶离心想那也是,你比强盗还可怕,待会他们还有没有命都难说。但想到杀人放火这样血淋淋的事,真要发生在自己眼前,身子一阵发冷。唉,这地方的人太野蛮,真是没有王法。叶离小时候在农村是喜欢看杀猪的,一群人把猪摁翻,俗话说杀猪般地惨叫,那场面,相当血腥。
篱笆门被人一脚踹开,院子里有火把闪耀,几个人冲进院子大声叫道:“活着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何欢心里乐了,真是越饭桶越狂妄自大。
门吱呀一声,老婆婆颤巍巍走出来,在门前一站,她冷冷地说道:“生更半夜的,你们做什么!?”
那几个人膀大腰圆,手里有的提着抢来的鸡鸭,有的拿着大砍刀,还有一个牵着头牛。
当先一个四十左右的大汉,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头目。一块头巾包头,梳着几个脏兮兮的小辫,一身短打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戏。怎么看都像杰克船长。他打量了下这老婆婆,问道:“老太婆!这里就你一个活人?”
老婆婆说道:“当然还有!”
“叫他们也滚出来!”
老婆婆说道:“他们已经滚出来了。”
大汉有些不解,见老婆婆身旁并没有别人。大声喝道:“在哪!”
老婆婆说道:“难道你们几个不是人?是畜生?”
那大汉一怔,随即大笑:“这老太婆,居然不知死活哈哈。”同行的几个人也一起大笑,其中一个手上的大公鸡受了惊,奋力一挣扎,那人一阵手忙脚乱,险些被大公鸡越狱。
大汉回头瞪了一眼:“废物,它要是跑了,老子吃你的肉!”
那人吓得连连点头,双手使劲掐得公鸡直翻白眼。
何欢赞叹这老婆婆居然还有这样的胆气。但有些担心她吃亏,便走到窗口,随时准备替她料理了这些强盗。
大汉歪着头看看老婆婆,见她毫无惧色。说道:“邪门!老太婆胆子不小啊。不过我告诉你,我们做买卖,也有规矩,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们一概不杀人,不放火。我们的宗旨那叫替天行道,什么是替天行道?就是说,上天赐给我们这个做买卖的权力,你家里有什么金银财宝,或者鸡鸭猪狗,我们只取一样。你看,是不是很仁义?”
老婆婆说道:“明明就是强盗,非要给自己贴金,说什么做买卖!你们上个月刚刚来过,还装什么仁义!”
大汉笑道:“这老东西,倒是难缠。弟兄们进去找找。”
有两个强盗应声进屋,屋子里不大,他们寻了一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到柴房和猪圈去找,但猪圈里没有养猪,只有几只鸡。此时叶离何欢正睡在柴房里,但那两人随便探头一看,柴草成堆,并不见牲畜,所以没有留意到还有人藏着。
他们只好去鸡窝里,抓出来两只母鸡。
大汉说道:“一只,一只!不要多拿!老百姓的东西,我们一定要珍惜!”
叶离何欢听着差点没吐出来,这强盗居然还有原则。
老婆婆没有说话,知道拦不住强盗,忽然想,那客人可别给发现了,客人说来采药兴许随身带着贵重东西,要是让强盗看到了,可要多生事端。便说道:“那看来老婆子还要多谢你!拿了东西赶紧走吧,老太婆还要睡觉。”
大汉笑道:“切,穷山恶水的,老子还不稀罕多待。我们走!”
何欢想,老婆婆损失一只鸡,倒也还能接受,等日后我送何叔叔到了山上,再回来找他们算账!眼看这些人呼呼啦啦都退了出去,她正要出去跟老婆婆说话,给她点钱安慰下。
忽然间那只公鸡大约知道大难临头,趁着混乱,伸爪子使劲一挠,那强盗手腕上顿时给抓出几条血印,那人啊一声,公鸡已经扑扇着翅膀逃命去了。大汉有些生气,骂道:“你说你还能干点啥?还不快给老子抓回来!”
老大发话,那人赶紧追着公鸡就奔柴房而来。何欢心想,这可倒好,要待走出去躲到别处,已经来不及。这公鸡一头扎进柴房,颇有灵性地飞跃上了柴堆,站在何欢身旁。
那强盗冲进来一抬头,就看到柴房有个白衣服站在那。他没有拿火把,一看白衣飘飘,却不见脑袋,只有头发垂在外面,立时想到一个不好的念头:“鬼呀!”
没命地退了出去。
何欢一头雾水,叶离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但他一转头看到何欢那造型,也叫了声:“鬼呀!”
强盗们一听,说是柴房有鬼,当即就有几个人表示不服气。这个逻辑非常简单,作为强盗,是必须坚持无鬼论,虽然他们拜神,神和鬼,最早的文字里又有相通。可如果有鬼,那他们以后还怎么放得开手脚干坏事?举个板栗说明,强盗杀了人,若知道有鬼,那就睡不安稳,也不敢再杀。因此,这件十分普通的小事,在强盗领袖看来,是非常非常严重的思想问题,原则问题,路线问题。
他当即给了那捉鸡强盗一记满分耳光,当真是强盗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耳光,属反手耳光,清脆响亮,但不失优雅分寸。只一下,便将他的手清清楚楚印在了对方脸上。
“丢人!现眼!地有多大,你丢的脸就有多大!”
“报告老大,真的有一白衣女鬼,就站在柴堆上。那只鸡一定是她养的鬼鸡!我平常抓过的鸡比见过的女人还要多!我不可能抓不住它!”他自以为解释合理,却把一众强盗都听得大笑,还第一次听说鬼鸡。
何欢叶离也觉得好笑。
啪!那大汉用一记正手耳光,让这个废物脸上重归对称。
“他娘的!你们几个给我去瞧瞧!要是没有什么女鬼,我今天就让你变成女鬼!”
那废物唯唯诺诺,远远跟在后头,一面还在想,老大要我变鬼,那也是男鬼。见老大一脸怒气,也不敢就这个原则问题进行分辩。
几个人举着火把冲进柴房,火光照耀下,大汉见叶离一个人睡在柴堆上,看面目是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他听到动静,坐了起来,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呵欠连天。
老大骂道:“娘的,这废物。明明是个老不死的死老头!”
那个废物战战兢兢走过来,指着叶离说道:“刚才是白衣女鬼,这个老头一定也是鬼,说不定是她变的!”
“放屁!”老大气得脸都紫了。心想我这队伍里怎么会混进来这样的废物?简直是辱没祖上啊!
那废物忙说道:“是,是,小的放屁。”他一紧张,竟然真的忍不住放了一个响屁。这一屁把强盗和远远看热闹的几个胆大村民都给逗得大笑不止。
老大气得手都有些哆嗦,要不是还得用这废物扛物资,他都想现在就把废物给就地正法。
“都给我严肃点!”他一声大吼,果然有效,除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村民还在窃窃偷笑,强盗们都不敢再笑。
他转过身,问叶离:“喂!你这老头,哪里来的?为什么躲在这柴房里?”
叶离有何欢撑腰,胆气也变大了许多,虽然对方有明晃晃的钢刀。
“我在哪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呀!这老东西!我问你,你刚才怎么不滚出来?”
叶离双手一摊,问道:“你们刚才是来抢东西是不是?”
“是啊!”
“那就对了。你们抢东西,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为什么要滚出来?我出不出来,和你们抢东西有什么关系?”
“这......”老大差点没背过气去,但一时语塞。
“臭老头,那只公鸡藏哪了?”其实老大完全可以另外抓一只凑满他的原则,但老大都有脾气,杠上了,就必须得是那只。那只公鸡刚才趁着大乱又逃回鸡窝。
“你瞧见我藏公鸡了?你要是瞧见了,还问我藏哪干什么?你要是没瞧见,你怎么知道我藏了?你这不是胡说么?”
“哎呀,我勒个去!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刚才明明自己说你讲仁义,仁义之人,要尊老爱幼,我比你年长,当你爹也不过分,所以你应该客客气气对我说话。”
“你放屁!老子才是你爹!去他娘的仁义!”
果然强盗就是强盗,他忽然想到,对啊,我为什么要跟人讲道理?我要是跟人讲道理,我还做强盗干什么?
他双眼一瞪,两个铜铃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我叫你滚出来,你就得滚出来!你这厮鬼鬼祟祟,獐头鼠目,邋里邋遢,瘦吧垃圾,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了是了,一定是那老太婆的姘头!”
那些强盗一起哄笑。
叶离还第一次被人说成是跟老太婆有一腿,心头也有气。他大声叫道:“我儿,你爹的事你也乱咒,小心女鬼来了!”
这一句冷不丁地让众人都是一惊,一起往叶离身后黑暗处瞧去,却哪里有?
“我最烦装神弄鬼!弟兄们抓住这老头!我今天破例要抽这老匹夫几个耳光。”
叶离又大叫一声:“哎呀儿子打老子啊,女鬼快现身!”
老大这回乐了:“装,你给我装。一会扒光你衣服,看你老不老实给我交代!”他心想,这人躲在柴房,看年纪也不像老太婆的什么人。是得好好问一问,说不定有什么油水。
三四个强盗一哄而上,就要把叶离拖下柴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众人都觉得眼前一晃,只见一个白衣女鬼真的头朝下挂在房梁上,最可怕是看不到脑袋在哪。只看到衣服领子里垂下来长长的头发!
这些强盗登时给吓得昏过去两个。当然抓鸡那个肯定在内。
就连老大,此刻也有些恐惧,但他毕竟业务能力更强,具备临危不乱的良好品质。他定定神,手指女鬼,叫道:“有本事变成人!老子跟你拼了!”
大吼连连,举起刀就劈。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吹得老大有些睁不开眼。这一刀劈出去,那女鬼竟然随风飘摆,轻轻巧巧躲过去,两只手还阴森森摆着各种张牙舞爪的手势。
这下连老大也认为强盗们的世界观需要改一改了。他的思想转变非常快,也十分务实,所谓强盗不吃眼前亏,突然180度转身就跑。其他强盗一声叫,拔腿就跑,昏过去那两位竟然也都一个鲤鱼打挺跟着一起跑了。
论轻功,老大是远胜他那些手下的。所以他跑在了队伍前头。一边跑一边想,怪不得那死老太婆那么牛气,原来柴房里真的有鬼。现在的农村,你说养什么动物不好,居然养上鬼了。这是什么世道!?堕落!
他跑出去很远听背后都是鬼哭狼嚎声,忽然一回头,差点没吓死过去。原来回头就看到那女鬼轻飘飘地就在身后,脚不沾地,像是风吹过来似的,近在迟尺,触手可及!
老大十分崩溃地敖了一嗓子,脚一软,连滚带爬,黑夜中慌不择路,竟然从山岭上滚了下去。其他那些强盗也都一个个飞也似地跑出村去,哪里还顾得上老大?
这件事,后来在强盗江湖里,流传很广。这个老大,从此是真的如他宣传的,不杀生。
何欢把那些人全部吓跑,轻飘飘地落在叶离跟前。叶离皱眉说道:“小何,你这还不把脑袋伸出来,想吓死我?”
何欢笑着从衣服里探出头,她的功夫,在这些凡人眼里,自然是神神道道的不可思议。这次装神弄鬼,也是小事一桩。
叶离想,这孩子,真是调皮,捉弄人的本事一流。
老婆婆,还有那些村民,失物都得以领回,大家弄明白了原因,都纷纷向何欢感谢。
这伙强盗,也不知来自何处,他们虽然每次都只取一样,但几乎每个月都来,村民不胜其烦,又敢怒不敢言。
这一回事情过后,想来他们是不敢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