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您吃好了?”在柜台盘账的掌柜打着招呼。
“别找了。”五个大洋被二爷扔在柜台上。“别别别二爷,不合适,您装着,来我这吃饭您看您。”
“不挨着,一码归一码。走,北水门城楼子。”锦书看着二爷冲自己笑,作势将头摆到一边,以示撒娇。
“二哥”
“嗯?”
“你以后要做什么呀?”
“我以后呀,就跟着锦书,照顾锦书。”听见这句话,锦书害羞中带着开心“你好好说嘛二哥。”
两人沿着胡同走向北水门城楼,洋洋洒洒的月光透过枯枝照到地面,和满地的残雪交相辉映,一片灰白景象,照的二哥也格外好看。锦书专挑有积雪的路走,“咯吱咯吱”的声音随着二人离去也终归在寂静的胡同消声。
“我以后要做个生意人,把现在家里所有不干净的产业都慢慢剔除掉。”说罢踢出脚底的一颗小石子。
“那你得多累啊。”
“累也比好多人将身家性命扔在桌上去赌一个绝对不会赢的局要好。”二爷牵锦书的手用了用力。
“二哥,大明湖。”想要转移二爷注意力的锦书指着前面。
厚厚的冰面,衬着白月光和满天繁星。锦书拉着二爷的手走到湖边,用一只脚试探的踩在上面,碎了,残冰化作几个水泡消失不见。
来到城楼顶,二爷把外套放到锦书要坐的地方便坐在旁边伸手拉还在站着看星星的锦书“二哥和你坐一会。”
“二哥,天上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多呀?”锦书头倚在二爷肩膀。
“不是讲每过世一个人,就会化作星星守护生前爱的人吗。”
“那二哥能不能像星星一样,一直陪着我。”锦书的鼻尖在二爷的脖颈来回蹭着。
“星星在一天,二哥就陪你一天。”二爷扭头亲了锦书的额头,锦书慢慢扬起脸和二爷对视“不要骗我。”说罢就亲上了二爷的嘴唇。
锦书闭眼感知着面前男人对她的爱,刚想转开头的锦书被二爷一把拉回,想要开口问却将二爷的舌头放了进来,霎时间天旋地转,锦书只感此时不仅天上有星星,她的眼里也有无数个小星星在发光,旋转。
回到家中的二爷被下人通知父亲在卧室等待。
“我已差人节后挑选几处称意的店铺改茶行,你就负责几处茶行的运营吧。”坐在床沿让二爷生母张氏脱鞋子的郎万弘讲到。
“那家里的生意何时转型?”
“轮不到你操心,有你大哥呢。”
“爹,儿子忤逆,你能不能放弃这个行当,毕竟大洋已经赚得不少了,何苦非要……”
“放肆!你的衣食住行,,在外人们唤你声二爷,你以为是怎么来的?滚蛋。”这个儿子对自己的赌博技法丝毫不感兴趣,郎万弘也有些许的不如意。
1928年随着声声爆竹登上历史舞台。
“二哥,明天我就要回杭州了。”赫锦书靠着二爷的臂膀看着城楼下喜气的人们。
“这么快,也罢,还可以通书信。”二爷看着雾蒙蒙的夜。
“还有一年,我们就长大了。”浸满书气的锦书觉得长大不过是结业那天的来临,满怀抱负的进入这个还没有人能彻底玩转的染缸而已。
“我的锦书要长大了。”二爷转过锦书侧对自己的身子“又是一顿车马劳累。”抚着锦书的脸轻轻地亲了额头。
“今天没有星星,二哥你会不会也像星星一样,时隐时现。”即将再次离去,锦书心里有不舍也有少女对心上人的刻意撒娇。
“傻姑娘,星星在我在,星星不在”
“那你呢?”锦书见二爷有了停顿,脱离二爷的怀抱站直身子。
“我会跨越阻碍我们的云彩找到你。”拉回远离自己怀抱的锦书,二爷低头寻找着那两片熟悉的柔软。
赫锦书已经抵达杭州近数月,刚开始的分别使得和二爷的信件中除情意绵绵再无其他。
1928年4月,***开始第二次“北伐”,***所率领的北伐军节节胜利,很快,就攻入山东省。酒井隆为了阻止北伐军的继续北进,立即以“山东局势混乱,保护日本侨民利益”为由,写信给日本陆军参谋总长,要求军部出兵山东。4月下旬,派遣日军五千人自青岛登录,进驻济南,并全面侵略山东。
二爷在茶行的门口坐着,近些日子已经见到太多军队,逃荒,或者举家逃亡的人。
“二爷,李至成先生已经抵达火车站,派人去接了。”大虎挂断电话走到门口。
“好不来坏不来偏偏最乱的时候来。”二爷掏出卷烟点燃。深吸一口“带去东关我的宅子,不回家。”
火车站。李至成穿着洋装,一头利落的短发,拎着棕色皮箱随着人潮挤出车站,路过的人看见李至成无一不斜视一眼。
“先生,有点走不动,人太多。”司机看着面前街道上的人群。
“二爷那里不急,我正好也好好看看济南府。”李至成在后排擦着圆框墨镜。
街道两侧巡逻的士兵穿着不同制服,彼此也不对视,在无形的框架中一遍遍走。车速极慢,李至成眼中出现很多的日本兵,背着枪把控着各个街口。奔走的人们也不抬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向前走。
“好久没给锦书写信了。”二爷起身来到柜台。
“有个半月之久了。”大虎摊开纸张,关上店门,进了里屋。
“锦书,见字如晤。
不必牵挂家里,一切有我。
二哥如今越来越喜欢夜,不仅有星,还有锦书的笑貌涌上心头。我们都在同一片天下,仰望同一群星,思念心上的滚烫挚爱。
局势一日一变,望君珍重。”
二爷的手垂于纸上良久却再无任何话语流出,此今关头,成堆的话语在真切的保护下形同虚设,二爷有些自己在府里有些实力,出了府却无他法保护锦书分毫的念头。
“关店,东关。”坐进汽车的二爷看着车窗外的人流和士兵,心里不住的牵挂锦书。
每日读报关心家乡的锦书自然晓得如今济南府里的风吹草动,她不怕家人有何不测,毕竟有二哥在府里帮衬,可她担心的又怎会不是二哥。局势混杂,枪打出头鸟的说法,读书人锦书何尝不知。养活军队缺的是大洋,而济南府里最不缺大洋的就是二爷一家。
“锦书,走吧,该去课堂了。”同学见站在走廊窗前久久不动的赫锦书催促道。
“嗯,走吧。”锦书收起念头,跟着同学出了宿舍楼。刚走到一楼门口,锦书就被早已在此等待的张乾隆拦住。
“锦书,我陪你一起去。”张乾隆自觉地贴上来。赫锦书身旁的女同学似乎都习以为常“锦书,你自己注意啊,我们先走了。”
“别,你们等……”
“锦书,别怕,有我呢。”赫锦书还没说完就被拦住赫锦书去向的张乾隆打断。
“张同学,我们不熟,请你叫我的时候加上我的姓。”赫锦书的心里,异性里只有她的二哥才可唤自己锦书。
“那,我叫你书书怎么样嘛。”张乾隆死皮膏药。
“我告诉过你了,我有心上人,你不要烦我了。”想要从旁边走开的锦书正好被张乾隆彻底的堵在墙角。
“不就是你那个什么二哥郎亦安嘛,他哪有我好,就是一小县城靠赌博发家的人,哪里比我好啊。我爹可是杭州城交通局专管铁路的处长,论有钱他郎亦安可能胜我一筹,但论家庭成分,他郎亦安在我这什么都不是,就是一……”
“你够了!”赫锦书甩了张乾隆一个嘴巴,推开他推开张乾隆身后的追随者,朝教室走去。
“你等着,赫锦书,我要让郎亦安亲口告诉你我比他更适合你!”
身后的张乾隆还在叫喊,但是锦书已经听不进去了,泪滴似断了线滴落在锦书的右胳膊上。身处异乡,心中的依靠和挚爱又被人如此贬低,锦书再也忍不住。泪珠滴滴砸在二爷经常牵的右手上。
“现在才到,真慢。”二爷又点燃一根,锦书在身旁时,他从不抽烟。
“外面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车顶在人身上都开不动。”李至成拿起二爷面前的卷烟点燃,深吸一口,扔在地上踩灭,“烟熏火燎,何用之有。”
“信中让你来,为何一直激言博辩?”二爷笑着吐出白色透明物。
“***解散之初,你还记得我同你讲的话语吗?”
“我不关心政治,”二爷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大虎,后者便出了房。“畅谈无妨。”
“清末民初,国家骤然出现几百余政党,后逐步划分为两大主流:右翼的***和左翼的***。”
“我不想听你讲课。”二爷摁灭烟头,起身抖落烟灰。
“二爷,这不是讲课,如今北伐军和日本人都已纷纷进驻山东,济南府里的战争一触即发,你不仅不躲,反而在这个时候让我远在北平的人千里迢迢来寻你?”李至成也起身。
“怕了?”
“怕?,我李至成远在异乡经历连年炮火也不曾慌张。”
“那是为何?”
“军队的日常缺不了大洋,如今这济南府你郎家是大头,为何不避,一旦***的部队和日本人打起来,你就走不了了。二爷,你倒是告诉我呀,因为什么?”
“我何尝不想远离战火,只是,锦书的家人不走。”二爷翻过桌上倒放的茶杯,给自己倒水。
“赫锦书现在远离济南,已经是万幸,她的家人为何不走?”
“房子是祖产,代代相传,舍不得。”二爷盯着眼前的茶杯出神。
“真是庸人,二爷你什么宅子买不来,这个时候……”李至成显得有些激动。
“我讲了,祖宅。”二爷冷冷的看着他,因为刚才李至成的话里透着一股二爷不喜欢的味道。
“那好吧,你有什么办法?”时至如此,李至成不再提关于逃离济南的任何建议。
“陪着,待一切风平浪静,就好了。”
二爷打开门离去,独留李至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