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防港到下龙港约百里，是下龙港到升龙城铁路全程的三分之一。
此时铁轨的铺设已经完成，只剩下路砟中间的回填还有少部分还在赶工。
这不影响铁路的试用，大不了在路砟露出枕木那一段放慢些就好。
即便如此，马车行驶的速度还是让众人动容色变，这是在陆上，跑得这么快还是难以想象。
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季，但二月春风似剪刀可不是说说而已，料峭寒风迎着马车的车蓬刮来，压得厢板呜呜作响。
车厢还是有缝隙，木制的车厢做不到完全贴合，以差不多三十公里的时速运行的马车，显得十分嘈闹，风压声也像一记记重锤，不断地击打在众人的心房之上。
锤炼的还有观念思想，众人脑子里现在有各式各样的感概，却太过散乱难于言表，都在不断地拼凑思考。
梅哲仁跟刘良等陆军军官挤在一辆马车上，却觉得特别的没劲，这个速度对他来说不算震撼，还挺无聊。
他轻轻推开了一点点车窗，让冷风吹了进来，脑子为之一清，爽快异常。
玻璃强度不过关，马车的车窗还是木质的推拉板，最多是挂了幅窗帘，在寒风的吹拂下飘得老高，不断晃动着遮挡视线，让窗外的风景断断续续，梅哲仁无奈收回视线转向车内。
坐在梅哲仁对面的刘良趁着梅哲仁注意力回转的间隙道：“如果沿海铁路修造完成，陆军一部可当两部使用，平时并不需要分散驻扎。”
梅哲仁点头赞许：“只需一南一北两部即可，这也是吾并不是很热衷于陆军扩军的原因，暂时不需要，也浪费人力物力。”
刘良也下意识地同意：“山军则不然，地域交通不便，需要占用大量的人力分驻。”
可刘良旁边的李更新喃喃着抬起头看向梅哲仁，眼中尽是苦涩：“那陆军就是永远窝着的样子兵？”
梅哲仁看到李更新皱眉皱眼实在不好意思再打击他：“不然，山军可守难攻，海军是技术兵种，操舟操炮的水手很难培养，不可能让他们去冲杀，如果没有陆军，设若大唐要与南海国开战，何以应之？”
李更新慢慢地咀嚼着梅哲仁的话，眼里渐渐地放亮了，梅哲仁又道：“镇国利器不可轻动，能不动则不动，陆军是始终要保持战力，若有战，乘舟北上可旬月间到达大唐的腹心，如此南海国方可安枕。”
李更新颤抖地轻声问道：“陆军的对手是大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是指陆军必须能与大唐最精锐的部队一战还能战而胜之，说不是则是吾不欲开此战端。”
听了首领的话李更新稍稍缓和了些：“说实话，虽然陆军的武力强盛，但真要跟大唐交手，卑下还真没把握。”
刘良却让他背后再冒冷汗：“北国兵锋之盛，早已深入人心，能因为对方强大吾辈就引颈就戮吗？”
李更新直起脊背肃声道：“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吾等不能抗衡，便不能强振国威。”
梅哲仁却摇了摇头：“还不够，吾要让陆军宇内无敌，吾宁可陆军强而不用，也不愿陆军是任人宰割的鱼腩，利器开了刃便容易崩缺锋芒，但能不磨刀剑吗？”
刘良这个军长不白当：“不但要磨，还得磨得比对手更锋利，不然能否生存都不得而知。”
这才是陆军应有的军胆，梅哲仁点头道：“最强军队的最佳归宿是无战而老，但其必须战则能胜，军队是用以提振国人心气的国之基石。”
李更新有了新领悟：“首领的意思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更新是平衡成份而提拔的升龙城籍军官，但基本功还算扎实，梅哲仁也满意他的觉悟。
“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那国中民众惶惶不可终日，国将不国，若军威强振，可拒敌于国门之外，则国中民众悠然安居乐业。”
说完他指着李更新道：“故强军不恋战、不畏战，找到这个平衡，汝便可成一代将种，三军之帅。”
“卑职不敢，卑下唯首领、军长是从。”
刘良这时却对李更新笑道：“首领成立学霸军时就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梅哲仁也笑了：“吾说过，军队要有自己的思想，知道存在的意义，亦知为何而战，此即核心。
这俩在拿新人开涮呢，李更新被梅哲仁和刘良晃悠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梅哲仁在量过李更新的斤两后转回了正事。
“到了下龙港，吾希望演习时陆军能展现出不可夺的士气，陆军要永远自信学霸军第一军世上无敌之理念。”
这句话让李更新放松下来的脊柱又一次绷直了：“是，职下一定不让首领失望。”
地盘越来越大，将领们也分散开去，新的将领补上来，学霸军面临新问题，后头入伍的军士不一定适应逆风而战，没经历过草创时的褴褛窘境。
部队不可能不换血，老人们必须抽出去独当一面，新人也必须顶上。
到了下龙港要举行一场军演，让没有上战场的参议们了解学霸军的军威，也让百姓们对立国竖立信心。
立国不是过家家，不是扯一幅大旗就成的，民众们心里没底，也没有归属感，他们会将自己置身事外，只有给民众足够的安全感，他们才会视自己为国人。
……
三个小时后，一行人陆陆续续到达下龙港，陆续的原因是马车的刹车系统不够好，所以每一辆马车都是间隔几分钟发车。
铁路直接就修了复线，每隔一段距离还留出了岔道缓冲区，供故障的马车躲避，理论上还是够安全的。
下了车，一众人就开始讨论起轨道的应用前景来，马车可以灵活地使用，确实比船更方便快捷。
从速度来算马车也不比船差，船只虽然能最高达到二十节，但那是天气、风向、水流都合适的情况下才达成，总的来说轨道马车还是要比船快些。
舰船如果开动人力推进桨，需要配备大量的脚夫，半个时辰还得休息轮换，耗费的人力也不小。
体验过后，关于铁路的话题就从要不要修转变成如何修以及如何快点修。
梅哲仁也庆幸利用了长老院参议会未成型的时机强行上马了轨道，让众人能有个参照。
看来试点工程的效用真的是挺大的，利用小代价来观察大方向的利弊，将来应该让试点工程成为南海国的优良传统。
不过到了下龙港，将来就不成为主题，最大的主题是现在。
陆军归建是返回下龙港，南北两条陆路屏藩需要保护，至于升龙城的防卫，是北面山军的一个团负责。
今日陆军将进行一场演习，这场演习比较特殊，演习的全程将会向下龙港的民众开放，让民众全面地了解学霸军的战力。
这里面既包含陆军军士的武力展示，也包含陆军火炮和海军火炮的开火射击。
这样的演习也将在升龙城、占城、西贡展开，升龙城的演习留到部队开拔北进攻略南沼前举行。
梅哲仁要以武力为南海国的国民撑起腰杆脊梁，让民众们知道，学霸军能给以他们什么样的保证。
下龙港码头现在已是人山人海，今日所有的民众都被组织起来参观演习，工坊和商户都会停业一天。
午时一到，演习正式开始，首先上场的是手雷的使用展示，李更新亲自上阵。
他在掩体前助跑了五米后，将手雷掷出，黑漆漆的手雷飞上半空，划过长长的弧线，越过一百米的超远距离，砸种预先堆垛的柴堆，砰地炸得星散。
嘈杂的人群顿时消了声，变得一片寂静，只余码头上的海风呼啸不停。
趁着声势，弓手们展示了强弓攒射，数十支箭矢织成一张黑网，罩向一百五十米外的一张一米半直径的圆桌，哚哚作响中桌面被扎成刺猬，无一箭脱靶。
标枪手也立即上场，只见三百米外一匹马开始在轨道上加速，拉动一架马车越跑越快，速到极速后骑手挥刀砍断缰绳，人马向外则错出。
这边五人一组的标枪手迎着疾驰而来的马车奔突，在距离只有五十米的时候投出手里的标枪，咵喹数声后，马车被凿碎，碎片还一直沿着前进的方向一直滚动到标枪手面前数米处才停歇。
观演的人群这时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开始高呼喝采，一阵一阵地起伏着。
刀盾手们在喝采声中上场，他们的目标是演习场上用麻袋堆起的沙墙，两拨人同时加速冲锋，盾手们是持盾拱向沙墙，而刀手们则是齐齐抡圆了向另一堵沙墙砍去。
刀手们冲得要快一些，刀锋破风的尖啸和麻袋被劈开的歘歘声几乎前后脚传出，沙墙破开向前扑出的漫天沙尘，铺天盖地弥漫起来。
然后盾手们撞飞的麻袋也整个飞入这片烟尘里，撞破的麻袋也鼓起滚滚的浓尘，等了数十息才散开，只剩下一地零碎的麻袋和满地的沙土。
这等于告诉旁观者，学霸军过处，敌手的身躯就会像这些麻袋一样星碎。
几项前菜过后重头戏来了，炮队的炮手推着野炮上来了，海军的舰军也扬帆出港，两路火炮将肉眼可见的两丈方圆的海礁作为目标。
为了防止火炮炸膛，炮位离了人群有三百米。
民众们也看不出接下来的演示有什么出奇的，都议论纷纷，学霸军推出这个管状物带着轮子是干什么。
炮手们调较好射角准星，都举起了信号旗，李更新也拿起了令旗，等看到海军的信号旗也挂起时，他将手里的令旗向下重重一挥，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炸起。
没有给人们丝毫的缓冲，第二声、第三声……第八声，一共八门火炮次第开火，接着海军火炮打击的声响也传了过来，一共三门主炮，外加三门副炮来了个齐射，远远可以看到舰船上腾起烟雾，跟陆军炮队的硝烟两相对应，像两个老烟杆在飙火。
大多数的民众都在忙着捂耳朵，只有少数的人还在观瞧，但只见海上飞石乱溅、白浪冲天，还有黑烟滚动，唯独看不到海礁的形影。
没有了，三轮炮击过后，硝烟散去，那块礁石连着水中石基都被炸碎，失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