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势汹汹的马贼,燕母反身护着燕进忧,同时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那把大刀却迟迟没有砍下来,燕母转过身去,燕进忧的小手不停地抖动着,手上的昭阳匕已经不见,再看那马贼聂保,只见他紧握着昭阳匕,双目看着锋刃,仿佛思绪万千。
马贼聂保突然回过神来,语气却变得柔和了许多:“可是叶公之物?”
燕母仿佛看到了一丝生机,连忙点头回应。
“叶公身体安好?”
“安好,就是上了年纪,难免有些佝偻。”
“那就好,那就好!”聂保看着匕首露出了微笑,随后又哭了起来,口中喃喃说道:“昭雪明阳,昭雪明阳!”
聂保这又哭又笑的,看呆了众马贼,在他们的记忆中,聂老大向来是一个强悍凶狠的男人,未曾见他落泪。
聂保把匕首还给了燕进忧,说道:“小小年纪,胆魄却如此之大,不如留在我山上,日后当个山大王如何?”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当恶人!”燕进忧倔强地说道。
燕母听到燕进忧这番话,深感安慰。
“什么是恶人?什么是好人?我如今虽然落草为寇,只是自保,纵然抢掠,但从手下从没有一个枉死之人,而如今朝廷之上,衣冠楚楚,说着忠君爱国之言,行着禽兽不如之事,究竟谁好谁恶?”聂保仿佛回想起了往事,恨得咬牙切齿。
燕进忧被他恶狠狠的语气吓到了,一下子没了胆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聂保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说道:“既然是叶公故人,要过此地,我自当护送。”
聂保将匕首还给燕进忧,燕进忧紧紧地收在怀中,像护着至宝一般。
聂保让喽啰让出一匹马,示意燕进忧母子同骑。
但燕母不会骑马,于是聂保让一个喽啰牵着马首,缓缓而行。
燕进忧对这个恶狠狠的马贼感了兴趣,
“你的爹爹跟娘亲呢?”小孩能想到的话题可能也就这些了。
“死了。”聂保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伤感。
“那你的妻子儿女呢?”
“也死了。”聂保仍然是面无表情。
燕母赶紧捂住燕进忧的小嘴,这小人儿是真不会聊天。
聂保深叹了一口气,多年来的憋屈竟然想吐露出来,说道:“我有个儿子,没死的话,应该要比你大一些。”
聂保接着说:“我本是冀州边防军的一员军士,幸得叶公提携,后升任军中校尉,与北夷大小数十战,凭战功升任裨将,可惜的是,叶公回家守孝三年,朝廷奸人大肆打击叶公旧属故僚,极尽诬陷污蔑,抄家流放者无数,我被诬陷外通匈夷,判了个满门抄斩,所幸军中将士念我旧情,奋死相护,方逃得一命,只是一家满门,都上了断头台。”
聂保依然一脸的坚毅,只是眼神有些闪烁。
众人听后尽皆默言,他从来没有向人谈过往事。
“那些人真坏,我长大了要把这些人都杀光。”燕进忧恶狠狠地说道。
燕母纠了一下他的耳朵,呵斥道:“一个小孩子怎么天天喊打喊杀,戾气这么重。”
聂保笑了笑,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们位高权重,出入有侍卫,京城有禁军,你别不自量力了。”
燕进忧很不甘心,但面对娘亲的呵斥,又不敢多说一句。
在聂保众人的护送下,其他草寇自然不敢妄动,聂保可是这片山林的老大,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燕母不会骑马,只能由人轮流牵着走,一百多里的山林地,也足足走了五天,休息的时候聂保会教燕进忧几招长拳,这个凶恶的马贼王,仿佛将他未能对儿子的爱,倾注给了燕进忧,燕进忧也渐渐不再害怕这个男人,还偶尔撒起小孩子脾气。
众马贼都是朝不保夕之人,聂保也禁止下属欺侮妇女,所以他们都还没有婆娘,更别说有小孩了,突然有个10岁孩童可以玩耍,纷纷放下了草寇的模样,一起逗燕进忧玩,偶尔把他逗哭了,还像慈父一样去哄他。
过了最后一座山,前面就是官道了,有官军驿站,聂保他们自然不敢再往前送。
“你们走吧,前面官道直通新野城,到了新野,在港口上船渡过汉水,就是襄阳地界了。”聂保说道。
“大哥你保重。”燕母与他们这几天的相处,发现他们虽然是盗贼,但内心还是善良的,于是改口称之“大哥”了。
从小缺乏父爱的燕进忧有点依依不舍,哭着不愿意离开。
众马贼也有些伤感,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心里明白,自己是亡命之徒,官府通缉之人,谁跟他们扯上关系,谁就会倒霉。
燕进忧啼哭了一路,燕母本想呵斥他,但想想也就算了。
沿官道过了几个驿站后,新野城就在前面,燕母加快了脚步,要赶在天黑之前入城,然而却被守城士卒拦下了。
一个百夫长看着燕进忧母子衣衫褴褛,拦住他们问道:“哪里人士?来新野城作甚?”
燕母回答道:“民女是宛南泽水乡人士,家乡遭遇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所以想去襄阳投靠亲戚,还望大人放行。”
“宛南大旱?朝廷并没用公文,本军爷不知真假,如今盗贼横行作乱,谁知你是不是盗贼内应,来窥探情报的?”
“我一孤儿寡妇,怎么可能是盗贼内应?军爷你得讲讲理啊,谁做内应还带上自家孩子?”燕母欲哭无泪。
“这很难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带个孩子掩人耳目,也不是不可能。”
燕母急得直跺脚,嘴巴又拙,急冲冲地说道:“那我该怎么证明啊?”
旁边的一个门卫看不下去了,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山村农妇,这还不懂吗?”说完摆出一个要钱的手势。
燕母恍然大悟,连忙从包裹里拿出叶昭赠送的一些碎银,挑选了一些,递到百夫长跟前。
百夫长看着这点碎银,还不够塞牙缝,把脸别到一边去,装作没看见。
燕母看他无动于衷,又取出了一些,但他还是爱理不理。
“准备关城门。”百夫长喊道,这时天色已经见黑。
燕母心里一急,把碎银全都塞进百夫长手上,自己只留了几文铜钱。
百夫长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嘴角露出了笑意,淡淡地说道:“进去吧!”
于是燕母牵着燕进忧的小手,进入了新野城,心里却在咒骂,她过盗贼窝的时候没丢一分钱,反而在官军上几乎倾尽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