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附近的襄阳、宛城和许昌,新野只是个小城池,隶属于荆州管辖,是荆州北面的门户。
宛南大旱后,新野城内粮价飙升,燕母带着燕进忧吃了两碗面条,竟还欠了店家一枚铜板,被店家数落一顿后,也不为难她母子两,让她们滚,可晚上还没有落脚的地方,燕母带着燕进忧只得栖身于别家的牛棚,将就一晚,半夜被主人家发现,又被赶了出来,只能在路边忍受着夜凉。
天一亮,燕母便启程赶往新野港口,看着茫茫汉水,商船过往,心中欣喜,过了汉水,就是襄阳地界了。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浑身衣服破烂肮脏,就像大小两个乞丐,没有船夫愿意渡他们过河,这一河之隔,仿佛天堑。
燕母只得悻悻地回到新野城内,今天还没有东西下肚呢。
大人还能挺一下,燕进忧早已饿得发昏,看见路边卖包子馒头的,更是口水流干,燕母也尝试去讨几个馒头吃,但都被店家无情赶走。
于是燕母牵着燕进忧在新野城内走了一整天,偶尔在大户人家门前捡到一些剩饭剩菜,也不管肮脏腐臭,先吃了再说。
只是晚上没有栖身之地,入黑后风“嗖嗖”地吹刮着,还夹杂点小雨,家家户户都已经把门紧闭,躲避将要来临的风雨。
以往在泽水乡总是奢望着能顿顿吃个饱,现在哪怕是有瓦遮头,燕母也心满意足了。
风雨将要来了!
燕母背着燕进忧穿行在小雨中,任雨点击打在她刚毅的脸庞上。
在城南处有一处房屋,专门停放棺材,棺材里的尸体,都是一些死因不白的人,因为还需要调查的缘故,不能让家属下葬,做完法事后,便拉到这里停放,等候官府查清事实,才能下葬,百姓称之为“义庄”。
虽然此地不太吉利,但燕母还是决定在义庄里先躲一晚风雨,她在义庄里找了一处角落,抱着燕进忧坐了下来。
看着满屋子的棺材,燕进忧感到很害怕,紧紧地抱着燕母,不停地吵闹着:“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呆在这里.....”
平时农村里听大人们说的鬼怪故事太多了,而且义庄中尸体的腐臭味也太过浓烈,风挂进义庄里,偶尔“敲动”一些板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是瘆人。
燕母心里也有些发毛,这里面阴气阵阵,实在不适合活人居住。
而燕进忧还在扯闹,燕母想了想,趁着现在雨水还没下起来,捡了几大张破损棺板,拿了几张“没人用”的裹尸油布,靠着义庄背后的外墙,用棺板做支撑,裹尸布披在上面,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
时间刚刚好,大雨倾盆而下,燕母跟燕进忧躲进了刚刚搭建的“家”,虽然简陋,但总算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
大雨“滴滴答答”地打在油布上,发出悦耳的律动。
燕进忧枕在燕母的大腿上睡着了,燕母抚摸着他的小脸,轻轻地拭擦他脸上的污垢,这一刻难得的平静,让燕母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雨一直下!
母子两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燕进忧在辗转反侧惊醒了熟睡中的燕母,只见燕进忧扶着肚子,睡眼惺忪。
“怎么了?肚子痛吗?”燕母想起了今天吃的剩饭腐肉。
燕进忧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肚子饿了,睡不着。”
燕母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儿子,泪水夺眶而出,再坚强的母亲,也经不住儿子受苦带来的忧伤。
“娘亲不要哭,忧儿现在又不饿了。”燕进忧心疼娘亲。
燕母拭去了眼泪,外面雨已经小了些,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忧儿,你在这里等着娘亲,不要走开。”
燕进忧不依,但燕母早已跑出了小棚,天太黑,也看不清她去了哪里,燕进忧只能谨遵她的叮嘱,呆呆地坐在原地。
没多久,燕母就回来了,手上还带了一块烧肉,几个果子。
燕进忧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问道:“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一年都吃不了几次肉的燕进忧突然能吃到这么一大块烧肉,心里乐开了花。
燕母也吃了起来,说道:“这是别人不吃,我拿来吃的。”
她口中的“别人”,自然就是义庄里躺在棺材的那些人了,有些大户人家的家属,亲人没下葬,偶尔会拿一些祭品放在义庄里祭拜。
这是母子两这段时间吃得最饱最好的一次,也是最心酸的一次。
雨渐渐地停了,天也慢慢地亮了起来。
燕母牵着燕进忧在新野城里到处找工作,无论是什么低贱的活,哪怕是掏粪挑粪,她也愿意干,只为了能凑够渡江所需要的钱。
但许多雇主看着她衣衫褴褛,活像一个乞丐,都不愿意雇佣她。
走了一整天,处处碰壁,偶尔累了,蹲坐在地上,有人路过施舍一两文钱,燕母总是要还回去。
燕进忧很不理解,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要别人的钱?”
燕母自然很想要,她虽然是一个山村农妇,不讲什么骨气,但她不能让燕进忧没了骨气。
“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有手有脚,不白拿别人一分钱,做人要有骨气,知道吗?”燕母说道。
燕进忧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清楚什么叫做骨气。
一整天下来,没挣到一文钱!
母子两又回到了义庄后的小棚子里,义庄里又新上了一些祭品,燕母拜祭了一下,取了一些拿回小棚子里,又能过上一天。
几天下来,燕母硬是没挣到一分钱,而义庄“闹鬼”的消息却传遍了全城。
晚上回到小棚子后,燕母正想睡觉,没想到棚子突然被人掀开,紧接着一群人拿着棍棒围了上来,举棒就往燕母身上招呼。
燕母害怕伤着了燕进忧,用身体紧紧地护着他,棍棒如雨点般落下,击打在她的背上,手臂上,大腿上。
一路来的心酸劳累,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击打,身体素壮的燕母竟昏阙了过去,燕进忧看着昏阙的娘亲,哭得撕心裂肺。
“住手!”一个盘着长发得女人大喊一声。
众人马上停了下来,看得出很畏惧这个女人。
女人一身劲装,腰里配着剑,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眉宇间有股英气,看着威风凛凛。
“谁让你们打人的?”女子厉声质问道。
“她...她偷死人的东西吃.....”一个参与打人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死人会吃东西吗?”
“不...不会!”说完中年男子不敢再应声,躲在人群后面去了。
女子看着被打昏阙的燕母,又看见被她护在身下的燕进忧,心里一阵难过,她也已为人母,深知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道理,于是吩咐左右,把燕母放在木板上,抬回府里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