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霜宁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宇文昭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情况下,不论安慰什么都太过苍白,太过无力。
血仇被称之为“血海深仇”,足以证明它的严重性。这不是一两句苍白的关怀能抚平的伤痕。
慕容霜宁端坐马车里,神情冰冷而严肃,眸底是千年的冰雪与燃燃火光交叠,冰冷的怒意盘踞在心脏处,隐而不发,像是火山爆发和风雨来临前的安宁,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一并发泄出来。
只是这一天她实在是等了太久,所以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情绪外泄。
拉车的马儿都受到了惊吓,停下时缩着头不敢抬起,耷拉着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他人除了宇文昭、欧致和小时渊,也都低下头站远了些生怕殃及自己。
实在是霜宁周身的气压太低了,仿佛一下就入了冬,进入了冰雪里的宇浔,叫人心里那是一个凉啊。
霜宁下马车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出现短暂的眩晕感和刺痛,她扶住宇文昭担忧递来的手臂才稳稳地立定,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一块寒冰,眉眼又锐利如剑,看得宇文昭的心腹下属一阵胆战心惊,急忙撤回视线。宇文昭则是十分忧心的望着她,生怕小姑娘受不住打击。
她理了理衣裙下摆,又抬手顺了顺发丝,确认装束完美后才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走进沈府。这个可笑的她幼年称之为“家”的地方。
宇文昭看着她冷峻淡漠的眉眼,蹙眉落后她一步跟上。
报仇雪耻
天渐渐沉了,今夜星光极盛,尤其那颗高悬于众星,脱颖而出的蓝色星辰,在一众颜色或深或浅,光芒或明或暗的星辰里,孤傲的独居上空。它的蓝无比深邃、耀眼,宛如星中女王,高贵不可侵犯,美丽不可方物。
天幕上悬挂的“星之女王”似乎和淡然的孤傲女子呼应上了。
她一步步走着,极尽优雅,眼神却冷得如同霜雪,水蓝色裳衣仿佛水的使者,又仿佛天星子的絮语,在夜色下愈显孤美。那是孤寂的美,美得震撼,美得让人心碎。
宇文昭第一次见她这般脆弱,好似一用力就可以碾碎的玻璃,带着脆弱的美让观者痛心,忍不住想将她捧在手心精心呵护,不受一点风霜,无忧地长大。
他眸色深了深,每次见她,她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不论眼里有没有笑意,好似微笑成为了她掩饰悲伤的保护。这样就不会被伤痛给刺痛。
怎么总是爱逞强。
像现在,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也不愿说一句。
宇文昭注视着她沉静的侧脸,在心底叹息。
霜宁一路走过来,过往在她眼前一一掠过,像尖锐的剑锋,扎得她心口刺痛。
她立在门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只余万丈看不到边的风雪,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冷的可怕,像极了地狱里归来的女罗刹,即将手刃敌人。
“吱——”
沈溪和他的继室江清荷见终于有人来了,一下子激动起来,看清楚来人的面貌时,却惊得差点没站稳,慕、慕容月那女人怎么回来了?
沈溪倒还好,除去一开始的震惊没什么别的变化,他现任的夫人江清荷却不行了,直接吓得失声尖叫:“老爷!是慕容月,是慕容月回来找我索命了!”
霜宁和她的母亲慕容月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她的性子张扬,所以脸部轮廓不比母亲的柔和,要锋锐许多,眼神更是冷厉,气势逼人。
“沈溪,你的大学士,做得还好吗?”
“不怕……”
“地底下的冤魂,去找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飘忽的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叫人不由自主的去认真倾听,此刻,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想要将他一起拖下地狱的女罗刹,露出了危险的微笑。
“你不是慕容月,你是谁?”沈溪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慕容月那个女人虽然在至亲惨死后对他露出过冰冷带着恨意杀意的眼神,却不会像眼前这个女人,眼底有着把控一切的自信,像堕仙的魔一样,露出蔑视一切、不顾一切的高傲神情,宛如盛放的红色彼岸花,美到极致,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也像位高权重的人,露出优雅迷人的笑,笑里却藏着毒,不动声色的露出獠牙,在猎物毫无所觉的时候。
沈溪看向霜宁的眼神带着惊慌,他自己也没法解释的惶恐,眼前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慕容霜宁轻笑一声,唇边的笑优雅无比、极尽魅惑,漂亮的黑色眼睛闪过妖异的光,眼底是让沈溪无比惊惧的危险之色,带着些疯狂,像红色彼岸花盛放其中,眉间染上一点红,魔女临世!
她动听的声音响在沈溪耳边,像冥府吹来的风,低又沉,好像在说:下来吧,下来吧,地狱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下来吧……下来吧……
“我是谁,你说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吓得沈溪跌坐在地上,差点儿被吓个半死,像他这种人,最是怕鬼,因为他的手染满了冤魂的鲜血,怎么会不怕鬼差来找他索命呢?
“你……你……”
你是不是来找我索命的鬼差?
沈溪接连喊了两个“你”,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睁着一双和霜宁极像的桃花眼坐在地上看着霜宁,眼里满是惊恐。
慕容霜宁忽而笑了,眼角带着最轻蔑的嘲讽,她明明没有说话,却用一个眼神告诉了沈溪,“你也不过如此”。
再看他们父女二人的位置,还真是好笑。父亲瘫坐在地上,女儿却站着仰视他,欣赏着他出丑的样子。
啊不,霜宁都不认有这么一个父亲,他不配!
就在沈溪要色厉内荏的数落霜宁时,她先开口了。
“沈溪,”她眼里透着数不尽的冷意,好似落吟大陆成了一片由雪主宰的大陆,“你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究竟手上沾了多少血,”轻飘飘的动听女声惊得沈溪腿都软了,这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又欠下多少条……”
声音虽轻却清晰的传到了沈溪的耳里。
“命呢?”
然后他听见一串比仙乐还要动听的笑声,心却蓦地死死揪紧,随之而来的话语依旧是轻飘飘的,却像是冥府的司命,给他下了终生审判书,让他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
“因为比死更可怕的,是被折磨得想死,但不能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你也尝尝吧!”
母亲绝望的眼神和苍白的容颜在眼前浮现,慕容霜宁闭了闭眼,继续道。
“哦对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像是在说着让人开心的事情。
“忘了告诉你,我叫慕容霜宁。”
“听好了,我姓慕容,是慕容家的人。”
“不姓沈。”
“沈霜宁,早就已经死了。”
“拜你所赐!”
快乐的笑声在沈溪耳边炸开,和他失去血色的脸形成好笑的对比,极其讽刺。
“不过,慕容霜宁会好好的活着,连同她祖父一家和她母亲的幸福一并,好好的过完一生,有人疼有人爱,幸福美满。在你以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本姑娘可以勉为其难的允许你想想本姑娘过得有多好,成为你撑下去的动力呵呵……”
她的笑声很是好听,充满了开心快乐,此时在沈溪看来却和魔音没有分别,疯子!她就是个疯子!
他的指尖都在颤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极尽凄凉悲惨的未来,慕容霜宁愉快的笑声更是刺激到了他,他这人因为出身卑微最是忌讳他人的嘲笑,虽然霜宁的笑声里没有嘲笑的意思,但沈溪就是能听出慕容霜宁对他的嘲笑,他猛地扑过去,想要狠狠地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但被欧致轻易就拦下了,连霜宁的裙角都没有沾到。
霜宁只给他留了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转身离去了,背影孤傲如女王。
不顾身后的声嘶力竭,她优雅的迈步离开,就像来时那样,如雪的精灵,高傲又自信,冰冷而疏离,不同的是,她转身的那一刻,眉梢眼底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嘴角噙着足以魅惑人心的笑意,眼底也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漂亮精致的桃花眼眨了眨,再抬眸的那瞬间,优雅高贵自漂亮的眼眸倾泄而出,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如神祗,她眼里的风景太过于美好,像漩涡,让人一看就要被她眼里的风景吸进去了,越陷越深,直至无可自拔。
宇文昭稳了稳乱动的快要飞出去的悸动,头轻晃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数秒之后,他用自己强大的上位者的心态堪堪稳住心神,不敢再看慕容霜宁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风景绚烂又多彩,总叫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都为之失控。
他避开那对美丽的眸子,问霜宁:“其他人怎么处理?”
慕容霜宁轻笑一声,眼眸里仿佛照进了天幕高悬的蓝色星子,有流光在其间闪过,比起方才眼里的绚烂风景也不差,各有千秋,她的眼睛像是一本永远也翻不完的世间最稀有难得的珍品画册,每一页都是绝伦的风景,叫人不由自主的为之倾倒,甘愿沉沦。
“不急。”
她的声音动听极了,刻意拖长了一些的尾音在夜色里显得魅惑又性感,眼睛里危险和优雅的流光交互转换着:“一个一个来。”
“我会亲手将他们一个不落的……”
她的声音变得狠历,干脆利落。
“推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