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来看啊！都来看看！”
一个少女朗声道，等人群聚集过来后问了一句。
“这些人，各位可识得？”
她的目光在一排排被绑在木桩上的穿着囚衣满身伤痕的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剑。
围观的百姓发出巨大的惊叫：“诶！这不是左相任丞相，内阁大学士苏子文吗？”
“还有那个！那个是不是礼部尚书钟桥？”
“那边那个是刘侍郎吧？是不是？”
“诶还真是！”
“是吧是吧！”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立于多位穿着囚衣的犯人之前的少女也不急着继续，就静静地观察着穿囚衣的犯人们的脸色，耐心等待着人群平息。
扫视一圈，没有一个人脸色不是难看到极点的，毕竟他们都曾经身处高位，自认自命不凡，不可一世，为所欲为了太久，忘了什么叫“报应”！
其中当数任丞相，哦不，现在他已经不是丞相了，而是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阶下囚！
任阶下囚的一张脸血肉横飞，此刻他听着百姓的指指点点脸色臭得发黑，周身散发出阴森的气息，看向霜宁的眼神像是沁了毒，再没了以往的尊贵和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优越感，狼狈的比一只狗都不如。
霜宁对上他的眼睛，优雅一笑，她衣着亮丽，美丽的深蓝色裙身和白色裙底铺开漂亮的裙摆，垂落地面。雪白的肌肤像是最好的天然脂粉，美得高贵，美得优雅，美得惊心动魄，而反观任浩天，衣衫褴褛，因为在潮湿发臭的牢房里待了一个晚上，整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怪味儿，更别提形象了，他早已没什么形象可言。
此刻，他那本就豆大点儿的气量早已耗尽，被霜宁的笑一刺激，嘴里吐出各种恶毒难听的字眼，不想，霜宁听到后，反倒笑得更开心，更肆意。
你瞧，你现在有多恨我，就证明你有多落魄，而我就有多开心。
霜宁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万千风光尽现。
“诸位！”
见人群稍微平静下来，霜宁才再次开口。
“我是慕容霜宁，慕容家族嫡系——最后的血脉。”
她的声音里免不了落寞感伤，带着淡淡的哀婉。喧闹的人群因为她的话语逐渐安静下来，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慕容一族于两百多年前的一桩冤案，嫡系几乎死绝，我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尽数死于这桩所谓的‘谋反’中。”
说到最后那处“尽数死于这桩所谓的‘谋反’”，慕容霜宁心里一阵哀恸。
所谓的谋反……
呵，何其可笑。
皇帝昏庸，重用佞臣，她慕容一族世代忠于皇家，她的外祖父慕容南耀更是即便帝王昏庸无能也从未有过抱怨，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尽心辅佐，竭尽他所能，国家大事皇帝不理，他来；百姓受苦，黎民有难，皇帝不理不睬，他来解决，所有国家大事他带领手下的臣子亲力亲为的去做，甚至将这些功名都算到皇帝的名上，好让史官写得好看一点，百姓对帝王的不满减少一点，可是他换来了什么？是一纸说他谋反要夺他和他亲人性命的诏书！
霜宁为祖父感到不值。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越说越艰难。
剖开伤口直面，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的母亲也因此没撑过五年就郁郁而终……”
“慕容家族嫡系，只剩我一滴血脉。”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霜宁漂亮的桃花眼泛红，有些说不下去。
围观的百姓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着霜宁，也不催促她继续讲。
慕容老家主是他们感恩拥戴的人，而眼前的少女是他们拥戴的人仅存的后代，他们愿意去包容。
而对他人悲惨遭遇的同情和怜悯，百姓往往要比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做得更好。
宇文昭的墨眸逐渐变得幽深，看不过眼迈步就要上前，一个人影从他眼前掠过，先他一步走到霜宁面前。
慕容霜宁缓了缓，就要继续说下去，不管心里多痛，也一定要当众揭露他们的罪行，才能对得起枉死的亲人。
她抬眼正要开口，眼底却撞进了一簇十分惊艳的花束，星星点点的浅紫色托起几朵开得正好的深邃优雅的蓝色的花，这花开得艳丽肆意，带着妖异的美感，让人一眼看去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惑人心神，仿若开在深渊的花，无声的诱导人们掉入深不可见底的深渊，陷入万劫不复。
鲜血淋漓的心瞬间被抚慰到了，往外冒个不停的血珠停止渗血，一点一点愈合。看见美丽的蓝色花束，感觉一切都变好了。
清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接过她的话茬。
“这些人，就是导致慕容老家主一家被害死的罪魁祸首！”
她愕然抬首，捧着花束的手不自觉软下来，轻轻搭在束花的锦绸上，指尖慢慢收拢，堪堪拢住花束。
男声铿锵有力，透过内力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里，仿佛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瞬间在人群炸开。
“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不然慕容家主的亲外孙女怎么会在这里？还提到了两百年前的案子！”
“是真的！果然，我本来就不相信慕容家主会做这种事情！”
“……”
见霜宁还茫然无措地盯着自己看，风曜无奈地笑了：“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解释完他接着又道：“接下来是你的主场，我就在旁边陪着你。”说完，他退到附近的一颗树下，依然温柔的看着霜宁，白色长袍在星光下微微晃着暖芒，直晃到霜宁心里。
她捧着他送的蓝色花束，站在这边和另一边的他视线交错，彼此眼里都有潋滟的水光，宛若秋天的水，温柔又多情。
百姓的话、血海深仇仿佛都离她远去了，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他温柔的俊容、纵容的眉眼和手里的深蓝色花束。
看着眼前这一幕，宇文昭眸色幽深。
听着百姓们一口一个“慕容家主”为祖父鸣不平，霜宁心里动容，看了看手中的蓝色花束，又看了看义愤填膺的百姓，她的心底涌现一股温暖的力量，面色坚定。
“不错，这些人就是当年害死我祖父祖母的罪魁祸首。”
“当年就是他们贪图富贵，贪图享乐，才联手灭掉祖父，以保证他们奢靡放纵的生活。”
人群得到她的肯定，立刻炸开了锅。
“终于有人为慕容家主平冤了吗！”
“是啊是啊，还是老家主的亲孙女呢！”
“就是！慕容老家主的孙女出息了！已经有能力为祖父平反了！”
“……”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随着霜宁的称呼去掉了“外”字，虽说母亲的父亲理应称为“外祖父”，可百姓们一致认为，“外”这个字用在这对祖孙身上太不相称了。
“关于怎么处置这些人……”霜宁接着说道，人群听见她的声音，马上安静下来。她捧着蓝色花束立在人群之前，毫无惧色。
她忽地一笑，如桃花在眼中盛开：“我已经想好了。”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她动听惑人的声音仿佛从鬼域传来，叫围观的百姓脊背都禁不住发凉。
“五个月，每十五天他们会被从牢里拖出来，届时——”
“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而这十五天，他们都会在牢里体验牢里的邢具，你们随时能去‘探望’，留一口气就好了，五月后凌迟处死。”
人群一时寂静无声，安静得像一个人也没有。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漂亮的桃花眼染上玩味的笑意。
她转过身，看着面前一众穿着囚衣的人，轻声笑了：“我还为你们特意制了一批毒，有百蛊，像万虫噬心，又像千万根细针扎在你们身上，浸满毒的那种哦——”
“还有噬魔，噬魔你们知道吧？大陆前十的剧毒，不过是我改良过的，放心……药效嘛，不过比原来的要好一千倍而已，不多，不多，多的我没研制出来，这个你们应该庆幸……”
她的声音俏皮又活泼，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玩的事情，直把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见面前的人的眼睛变得异常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魔鬼，霜宁笑了，眼底一片冰寒。
她‘好心’提醒了一句：“哦，我还为你们准备了续命丸，很有效的那种哦……”
她露出一个足以魅惑人心的笑：“这样，你们绝对可以撑过五个月，绝对不会痛痛快快的死去。放心——”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声音婉转动听，成功看见了犯人更加惊恐的神情。
她的声音邪魅冷酷，眼里波光潋滟，美得惊心动魄，在身着囚衣的人眼里却如同恶鬼。
有个犯人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恐惧，不管不顾的大喊。
“你个毒女！”
不想霜宁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哦谢谢夸奖，我知道我人很好的，不用太感谢我，”她笑了笑，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补充道，“毕竟你夸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呵呵……”
她的笑声比那随风晃动的银铃发出的声音还要好听，此时落到犯人们耳里却和鬼域里传来的声音没什么分别。
“毒女！”
出声的犯人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猩红，破破烂烂的囚衣因为他的剧烈挣扎更是撑得裂开好一块，此刻他模样癫狂，像是被霜宁的话刺激得疯了。围观的百姓看得一阵胆战心惊。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残忍了？”
安静的人群中一个妇人的声音格外大，传进霜宁耳里。
她的眉间染上几分锐利，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冰冷，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他们都是贪官污吏，从没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在其位不谋其事，其罪一。”
先前那个妇人接触到慕容霜宁冰冷的视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匆忙低下头。霜宁却移开视线，淡淡扫了一圈周遭的百姓，无形的压力顷刻袭向人群。
泠然女声继续道。
“无能之辈倒还不至于可恨，可恨的是……”她的声音里有透着几分悲凉，“可恨的是，他们枉顾人命，残害了诸多生命，包括我祖父一家。”
她的语速逐渐变快，一点一点陈述身后罪犯的罪状，声音里带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们欺压奴役百姓，残害打压忠良，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犯下那么多血的罪过，该不该予以重责！当不当万般折磨！”
人群被感染，当即激动的大喊：“慕容姑娘做得对！”“慕容姑娘万岁！”
“慕容姑娘做得对！慕容姑娘万岁！”
人群一遍遍激动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在宽阔的广场上显得极为壮观。
霜宁特意选了宇浔帝都最大平日人最多的靠近集市的白鸟广场，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看到那些害死她祖父祖母他们的罪魁祸首！
她负手而立，欣赏了一下身穿囚服的人难看到极点的神色，唇边溢出得意的笑。
身居高位的人最怕什么？丢面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还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霜宁都可以想到这五个月每十五天被拉出来一次的示众他们会有多精彩的神情。
所有的恶意都会收到回馈，就像所有的善意都会收到回馈一样。
如果没有，那就由她慕容霜宁来给！
绝对不叫那些伤害她至亲和伤害过她的人好过！
若天道不仁，若女神无顾，她就只好自己来做这些了。
听着百姓仍在高呼“慕容姑娘万岁”，霜宁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蓝色花束，将它捧上了一些，抬眸依旧微笑注视着百姓，高贵优雅宛如女王。
“多谢慕容姑娘！多谢慕容姑娘！我的女儿就是被那个人面兽心的苏大学士苏子文给折磨死的，多亏了慕容姑娘我才得以为地下的女儿报仇血恨！”说话的是一个颤巍巍的老父亲，他是老来得女，好不容易和家里也上了年岁的夫人有个孩子，不曾想因女儿生得漂亮可人，被大学士抢去了，最后送回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老妇人受不了打击早已离世，这位老父却一直苦苦等着能为女儿报仇的机会，原以为没有希望了，谁想到……慕容老家主的外孙女手段如此厉害，还给他们老百姓提供了报仇的机会。
老人家颤抖着手看着霜宁，不停说着感谢的话。霜宁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儿，笑容娇俏可人，真心为帮到这个老人家感到高兴。
“慕容姑娘……”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口述说自己的悲惨遭遇，一个劲儿地向霜宁道谢夸赞她，希望恩人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意。
慕容霜宁一直捧着蓝色花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微笑听着，丝毫没有不耐之意，还不断冲百姓们点头致意，眼里含笑，表明自己接受到他们的心意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霜宁有些累了，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美丽的蓝色花束，又微微抬起头注视着浩瀚无垠的夜空，思绪渐渐飘远。
这一刻的她是正义的，但她不可能一直正义，因为她要为自己而活，不愿去遵守什么道德约束和捆绑，她要过随心所欲的人生。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宇文昭凝视着端庄高贵的霜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这样一个女子为王，必将万民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