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入秋了,到了后半夜,山中是愈发冷了。
陆影棠的军装虽有些厚实,但到底敌不过这山中颇凉人的夜色。
陆影棠冷得无法成眠,仔细听了一阵四周的动静,听见顾从安窸窸窣窣的动了动。
她摸索着摸到他身边,抬手正好摸到他西服扣子,她趁势解开。
顾从安察觉她的动作,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捉她的手。
“在水?”这是做什么!
陆影棠没有理他,她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自己缩进他西服外套里,又把外套盖好。
暖和了,这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顾从安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足无措。
“此处甚冷,我等一日未进水米,不可感染风寒。”陆影棠靠在他怀里,“冒犯了,如晦兄见谅。”
顾从安紧张而僵硬的偏过头,“无、无妨。”他用力吞咽了一下,“但凭在水安排。”
陆影棠应了一声,又摸到他的手,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在他怀里动了动,贴紧了他的胸膛。
“你拥紧些。”陆影棠出声,“我扛不住冷。”
她的声音贴在耳畔,顾从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跟他说她扛不住冷,他除了把她抱得更紧还能怎么办呢?
顾从安用力把她拥在怀里,又反手握紧了她冰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她。
“冒犯了。”
温暖从她的后背,他的胸膛蔓延至全身。顾从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塞得满满的,温暖得不可思议。
他的脸贴在陆影棠发顶,轻轻的感受着她的呼吸。她这样放松而安心地躺在他怀里,真是太难为他的自制力了。
他在心里唤她,“在水,在水,在水……”
这洞中无日月,想是日月已在他怀中的缘故。
翌日,仍是陆影棠先醒过来,但没有动作。顾从安怀中甚暖,她委实有些不大想动。且顾从安又把她拥得甚紧,她一动,他势必是要醒的。
陆影棠忽的想到了夜里她刚摸进顾从安怀里时他那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低低的乐了一阵。可又感觉有点奇怪,他又不冷,何必把她抱得那么紧?
噢,好像是她说了句什么,他才用力拥住她的。
其实她已不大看重所谓的男女大防了。轩炤身陨后,她整日整日的在军营混,营中除了她,几乎都是男子。她的身手也大多是跟那帮男子近身切磋时学来的。
若是整日防来防去,她也不必做什么少帅了。
何况在此情境之下,她须得保存好她和顾从安的战斗力,才能谋求脱逃。
这相拥而眠,于她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
胃里空荡荡的,正是饿得难受的时候。陆影棠眼前有些发晕,也不去想顾从安身上的异样了。
陆影棠猜测,陈池他们应该就是等着这时候来折腾他们。
此时两人又饿又渴,怎么折磨都是事半功倍。
得亏那帮土匪只是寻仇,不是逼供的。不然她实在怕顾从安这娇生惯养的少爷撑不住。
果然,半盏茶之后,有三个男人开门进来了。
来人里没有陈池。
陆影棠心里咯噔一下,此事不妙。
那三个男人一开门就看见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看见他们面上的淫邪,陆影棠在心里叹了口气,陈池,你这回可把我害惨了。
他们显然是背着陈池过来的。陈池也是女人,她断然使不出这种下贱招数。
他们合上门,走过来想把陆影棠从顾从安怀里扯出来。一扯,竟没如愿。
顾从安抱得死紧,扯那一下,没将陆影棠扯出来,反倒把他弄醒了。
“在水?”他还带着睡意,声中尽是慵懒。
陆影棠没有应声。
那三个男人见没把陆影棠扯出来,两个抓住了她的脚腕,一个隔着外套握住了她的肩膀,一齐用力才把她从顾从安怀里拖了出去。
顾从安看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瞬间清醒过来。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啊!
他猛扑上去抱住陆影棠,对那握住她肩膀的男人嘶吼:“你别碰她!”
顾从安抱得死紧,这些人,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啊?
这是他的珍宝啊,他小心珍藏在心间的心尖血啊。
那男人“啧”了一声,抡起拳头就打。那人有些怒气,这一下下打得极重,顾从安疼得微躬了身子。
但他愣是没放手,还把陆影棠抱得更紧了。
“滚开!你们滚开啊!”干渴已久的喉间竟有了些腥甜。他就这样带着血气的用力嘶吼着。
他抱着陆影棠,身子有些轻颤,“在水,别怕。”
明明他自己也怕得要死,可他却让她别怕。
那男人连打了好几下顾从安都不松手。终于恼羞成怒,与另一个男人一起,生生把顾从安拥着陆影棠的手掰开。
“在水!”顾从安疼得满头是汗,喉间干得几乎下一刻就能吐出血来。可他还是用力嘶吼着。除了这样,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够强,他打不过这几个男人。他保护不了他的珍宝。
“滚开!滚开!你们放开她!”顾从安被那两个男人拖远制住。混着怒气的暴打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
那是真疼啊。顾从安从小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按在泥里打。多屈辱啊,他的脸面,他的傲骨,生生被这两个土匪踩进了泥里。
可他一想到在水可能会经历什么,他就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了。
心里视若珍宝的姑娘就要当着他的面被土匪玷污。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她来保护他。
他的珍宝即将落入尘土,可他无能为力。
心如刀割是何等滋味,便是如此了罢。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了。
顾从安吐出一口血,泪混着血滴进泥里。
“放开!你放开她!”
“别碰她!”
“在水……啊!”
“你放开她!别动她!”
“你别碰她……别碰她!”
……
留下一个男人制住顾从安,又捂住了他的嘴,省得他又碍事,又会把陈池招来。
他就越感到心如刀割。
他悲痛欲绝啊,他连自己怀里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陆影棠强压下心里的恶心。她偏过头,看向半张脸都被踩进泥里的顾从安。
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空洞,可看见顾从安眼中的悲痛欲绝,她像是被刺了一下。
那样的悲痛欲绝,太真实了。会让她误以为,她是他心之所向。
顾钧,顾如晦,你到底是谁?
这洞中无日月,这乱世至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