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督军府。
陆影棠气急败坏,摔了两个茶杯都不觉解气。
顾从安听见动静,潦草的披上睡袍,湿着头发就跑过来了。
“棠棠?怎么了?”
见他推门进来,陆影棠深呼吸好几次才平静了些。指了指桌上的简报,那气得她几乎七窍生烟的祸首。
顾从安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到书桌前拿起来看完。
这件事的话,陆影棠这样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左右没有旁人,陆影棠骂出声了,“得寸进尺,太得寸进尺了!”
有一批地下党不知为了截住什么人或是东西,炸了星城外的一条铁路,把星城军购的粮草也堵在了外面。这一时半会儿也运不进来,城中粮草又不充裕了。
陆影棠本来就指着这批粮草解燃眉之急,可居然被那批地下党阴差阳错给挡了。
她最生气的还是炸铁路这事曹三刀都不派人知会她一声!她不信他们不知道她的粮草也得从那条铁路运进来。
气得她几乎想带兵剿他们的据点了。
此时只是摔了两个茶杯已经是她努力克制之后的结果了。
“棠棠,不然这批粮草转线,过段时间再运进城。至于粮草不足这事,我且把顾家粮铺里的存货收拢收拢,再在别处买一批。暂且将就用着。”
“至于三哥那边,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再等一等,看他怎么解释吧。”
他语速比平日里说话慢一些,慢慢说着,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顾从安知道她肯定安排了另一批粮草从另一条线进城,自然也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
陆影棠平静了些,“嗯。另一批粮草进城前,依你说的办吧。”
她想喝水,伸手又发现自己把茶杯砸了,叹了口气,捂住额头,平复再次翻涌起来的烦躁。
顾从安见她这样,心疼的皱了皱眉,去自己的书桌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口喝干放下,捏了捏鼻梁。他站到她身旁,手指落在她太阳穴上,轻轻重重的按着。
陆影棠长出了一口气,顺势靠在他腰上,鼻间萦绕着他沐浴乳的味道。
“好些了吗?”顾从安轻声问。
他也是近来才知道陆影棠有头疼这个毛病,情绪大起大落时疼得尤为厉害。
她又善于压制情绪,平日里瞧着什么事都没有,可私下里会露出原来骄纵的暴躁性子,头也就格外的疼。
幸而他是个学外科的,手稳而有力,给她按一按,多少能舒服些。
陆影棠眯着眼,“嗯……”
过了一会儿,她头顶着他腰间,抬着头看他。
顾从安低头瞧见,笑,“怎么这样瞧我?”
她也笑,对他勾了勾手指。
他扶住她的后脑勺,弯下腰。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亲。
“先生辛苦。”
顾从安一愣,而后猛地扣住她,压上去,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棠棠……”他喊她,哑了声线,“我们…生个孩子吧。”
陆影棠也盘算过这事,也想趁这段日子还算太平赶紧生个孩子,好歹留个后。
这会儿他也提出来了,正合她意,于是她应了一声。
顾从安眸光一暗,换了个方向,伸手穿过她腋下和膝弯,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搂了起来。
陆影棠被他吓着,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你、你、你何时这样大力了?”
顾从安用脚勾开门,低头看她,眼中燃着情欲,“大抵是我跟着你的亲兵练了一段时间之后罢。”
顾从安本来体质不差,毕竟是个年轻高大的青年人,他又学的是外科这样需要耗费体力的学科。再跟着亲兵们混了一段日子,力气自然大了。
陆影棠派了个亲兵跟在顾从安身边,叫路旻。想是他带着先生练的,她想。
除第一回是被下了药外,顾从安一直很温柔,陆影棠有时候都在想,新婚那夜如狼似虎的是谁。
不过这回他有点凶了,想是动了心,有些收不住。
“棠棠……”顾从安将她的发别到耳后,凑近了看她,“你嫁我时,心中可有一丝……欢喜?”
陆影棠累得不想动弹,微睁着眼看他,眸底一片平静,“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音知意,顾从安终于感到一丝挫败,他笑了笑,有些苦涩。他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我明白了,明日还要巡营,睡吧。”
他很在乎她的感受,便是自己心里如何不好受也把她拥在怀里入睡。
陆影棠耳畔贴着他的胸膛,手搭在他腰间。
真是抱歉啊,我心里仍没有你,却占了你身边的位置,还不许你有旁人。
可扪心自问,她嫁他时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欢喜吗?
其实是有的,顾从安待她这样好,对她百依百顺,又会在她如临深渊摇摇欲坠时牢牢拉住她。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极尊重她,不仅不介意她整日待在男人堆里,还会在她为军队里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为她出谋划策。
嫁的人是此良人,她怎会不心生欢喜呢?
顾从安睡得沉了,心跳放缓,呼吸平稳,但一直将她搂在怀里,连睡梦中也不例外。
陆影棠忽然用力抱紧了他,他并没有被惊醒,但也下意识的把她搂紧了些。
他这样情深,连睡着了都记挂着她。
这样的认识让陆影棠有些眼眶发热。
“假话是没有……”真话是有。
顾从安梦寐以求的答案就这样如一句梦呓,消散在越来越深的夜里。
翌日,二人早早起身,去巡营。
自他们成亲之后,每日的早起巡营便从陆影棠和裴洛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督军府附近的小贩见着他们,“少帅,顾先生,裴副官,早啊。”
三人都点头应了,才渐渐的走远了。
他们成亲前,星城很多人都觉得顾从安肯定会背着陆影棠偷吃。
没人能想到他们竟琴瑟和鸣,连星城的报纸都称他们为新时代的贤伉俪。
尽管还是有人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但这段时日顾从安有多宠爱陆影棠也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还是让不少姑娘小姐眼热了。
毕竟顾从安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能为了陆影棠在百忙之中抽出空去亲兵营跟着亲兵们练这个练那个的,还为了多陪她一会儿而日日早起。
此等宠爱可是有些人求了一生都未能求来的。
没等多久,曹三刀的解释便来了。他通过亲兵送了封信给陆影棠,约她面谈。
估摸着到点了,陆影棠才慢悠悠的到了曹三刀约的茶楼。
她姗姗来迟,曹三刀也不觉她失礼。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此来就是来道歉的。
“少帅。”他倒了杯茶,放到对面。
陆影棠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来喝了一口,“三哥近日能耐了。”语气平静,可有些寒意。
曹三刀手一抖,杯里的茶险些洒出去。来之前,他跟顾从安打听过了,陆影棠昨天是真的生气了,他也怕女人生气。
尤其是身边几桌客人都是陆影棠的便衣亲兵。
“少帅你听我解释。”他放下手里的茶杯。
陆影棠端着茶杯慢慢呷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三刀压低了声音,“有一个日本人带着一批病毒想混进星城。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那个日本人已经上了火车,我们只能先斩后奏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那个日本人意识到有人发现了他。所以他们谁都没有知会,力求天衣无缝。
故而他也知道今日他得受着陆影棠的怒气。
闻言,陆影棠沉默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要是让那个日本人带着病毒进了城,后果不堪设想。
“罢了,左右又没有炸了我的粮草。”她抿了抿唇,又问:“那个日本人什么来路?”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上面近来风声鹤唳的。”
那些日本人在东北那边搞了个研究细菌战的部队,这事陆影棠也知道,但她确实想不到这些日本人居然想各城渗透,逐个击破。
狼子野心。
附近有些城里已经有带着病毒的人混了进去,一些在城外被截住了,还有一些则是进了城之后当地军阀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勉强保得城中安稳。
“东北过来的?”陆影棠又问。
“不是,别的方向过来的。应该发现是想去的地方混不进去才往星城来了。”
陆影棠放下茶杯,看了看四周的人间烟火气,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她想保住他们烟火人间,哪管有多难。
她希望这里只有人间烟火,而不是烽火硝烟。
“此事该多谢三哥。”她听说有些被病毒入了城的是几乎活埋了半个城的人才控制住病毒蔓延。
若非曹三刀他们当机立断,截住了那个日本人,要是被他混进城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曹三刀也看向窗外的人山人海,这人间烟火,总要有人来守的,可若只一人也是万万守不住的。
“星城得我们一起来守。”
曹三刀真正想守的,是这万里山河,而非小小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