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陆影棠带着亲兵将医院清场,肩膀处的伤口血流不止。
隔得老远,她吩咐亲兵,“外面那辆车,不要碰后座的血,开出城去烧了。”
亲兵领命而去。
陆影棠站在一个小屋里,连坐下都不敢。
她出城办事,身边只带了裴洛和一个亲兵。竟被那个带着病毒的日本人和他的同伙劫了。
一番酣战,日本人那边全灭,可他们也没讨着好。
亲兵为陆影棠挡了一枪,当场毙命。陆影棠被注射了病毒,肩膀中枪,也没法包扎,血流了一路。裴洛腹部,背部中枪,勉强保持清醒把车开回星城,一到医院就失去意识,被转送到楼上的手术室了。
而陆影棠怕有感染的风险,不敢让亲兵来碰她的伤口。
顾从安收到消息过来,门口滴了一路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他一看到陆影棠苍白的脸色和仍在滴血的伤口,就感到一阵心疼。
他走过去想给她处理伤口,陆影棠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他,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
“棠棠?”
顾从安脚步顿住,看着她,有些不解。
医生听说她被注射过病毒,好一番折腾才敢过来给她包扎伤口。
医生从他身边鱼贯而入,有一个医生见他神色不大好,为他解释,“少帅被注射了不知名的病毒,她不让你过去是为你好。”
说完,他再次检查了手套才敢过去清理陆影棠的伤口。
病毒?顾从安如遭雷劈。他在原地僵住,一直到看着医生们处理完陆影棠的伤口才回神。
她毕竟是星城唯一的少帅,行踪一向保密,他知道她今天要出城,可还有呢?还有谁知道?谁会在她回城路上设伏,甚至被注射病毒?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路旻。她去了哪儿,要去哪儿,她都会让路旻知道,再让路旻知会他。
陆影棠被转进了临时改出来的隔离病房,顾从安一直步步跟着她。
她瞧一眼,就知道顾从安在想什么。
“不是路旻,这就是个意外。”
她出城就是想去看看铁路被炸毁的地方炸成什么样了,能不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她那批粮草从这条铁路进城是最快的。
谁知道那批日本人竟没有死,出其不意的截住他们,杀了她一个亲兵,自己还被注射了病毒。
其实陆影棠也有点奇怪,她今天出城并没有穿军装,开的车也是顾家的。那些日本人怎么就确定她是少帅?极其果断的拼了一条命也要给她注射病毒?
顾从安一直在深呼吸,良久才勉强平复心绪,走到她床边。怕她再拒绝,只敢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
“棠棠,没有那么多意外。”
他说话的时候,即便是看着她,眼中也没有平时的温柔意味。
陆影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竟然有点害怕。
“你答应我,没有那么多意外。”顾从安很严肃,甚至称得上是在生气,“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你答应我。”
陆影棠瑟缩了一下,“顾从安,你怎么了?”
他沉下脸色,严肃说话的样子竟然有点吓人。
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不该在她面前露出的强势,顾从安愣了一下,闭了闭眼,额头抵住她的手背,“对不起,我太担心你了,有点失态。”
陆影棠猛地缩手,不敢让他碰到她。她很怕把顾从安给感染了。
顾从安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后退,“棠棠,你相信我,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病毒能通过皮肤接触感染旁人。”
“可我害怕!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再连累旁人了。”
这会儿,陆礼也收到消息过来了。进来就听见陆影棠的话,他大惊,“丫头!什么死不死的?你说清楚!”
陆礼只听说陆影棠是肩膀受了伤才进了医院,可一听她说什么死不死的,他心中竟空了一瞬。
“爹,你别过来。”陆影棠看着他,神色平静,“你就站在那儿,我与你说。”
顾从安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的情绪不大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陆影棠看到太多他深埋的东西。
他出来,将门掩上,拉住一个形色匆匆的医生,问他:“你们院长是不是程辞先生?”
那医生点头,“顾先生找程院长有事吗?他现在在做一台手术。”
陆影棠总是受伤,自今年秋天后,她每回受伤这位顾先生都在,有时他们人手不够,陆影棠的伤就由他来处理。以是医院里的人都是认识他的。
顾从安又说:“他手术结束后能否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想见他。”
那医生有些为难,“程院长事情很多,我也不知他会不会愿意见你。”
顾从安神色平静,“你与他说我是顾如晦荐来的,他会见我的。”
那医生记住了,往楼上走了。
没等多久,程辞就匆匆洗了手,换了衣服过来了,看见顾从安,有些激动。
“如晦先生!”他想握顾从安的手,又记得顾从安有些好洁之癖,不喜旁人碰他,这才作罢。
“程师兄,别来无恙。”顾从安神色淡漠,并不多热络。
程辞听说顾钧顾先生找他,本是不想见的。他有些看不惯这些仗着有钱就横行霸道的人。可又听说是如晦先生荐来的才过来了,谁知一过来见着的是顾如晦本人。
“原来顾钧便是如晦先生。”
“此事请程师兄保密。我此次见你是为我妻子。”顾从安语速有点快,“程兄应该也听说了,少帅被注射了病毒,医院有没有验血的设备?若没有,按老规矩,我出钱。请程兄多对她上点心。”
“你这就见外了,少帅是你的妻子,我自然会尽力。”
外面有人喊了程辞一声,程辞应了,“如晦先生稍等,我先将手里的事办完,便立即去少帅那边。”
“好,多谢程师兄。”
陆影棠细细的与陆礼说了。她和曹三刀有合作的事,陆礼也清楚。
陆礼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思考这件事的始末。
“丫头,这事不对劲。”
毕竟是大帅,陆礼只想了一会儿,就抓住了重点。
陆影棠刚刚一边说,也一边在心里想这件事,听陆礼也这样说,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路旻进来,对他们敬了个礼。
“曹三刀后来与我传的消息是不是确定被他们截下的日本人已经死了。”
路旻也不傻,知道今天这事可能有蹊跷,细细回忆了一下才说:“是。且曹先生与先生见面时也说幸好那日本人已经死了。”
陆影棠见过的日本人不多,也没怎么听过日本话,故而她开始怀疑刚刚袭击她的到底是哪方的人,又到底是不是日本人。
可不管是哪一方派的人,他们怎么知道她今天出城?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张出城时在车窗外窥见的脸。
原来是你。
“嗯。你去瞧瞧阿洛怎么样了。”
路旻领命而去。
陆影棠与陆礼对视一眼,陆礼就知道她心里有了计较。
“丫头……”
到了这会儿,陆礼才可以是从前溺爱娇惯她的父亲,红了眼眶。
到此时,说不后悔把陆影棠推到这个位置上那都是假的。
他也曾把她捧在掌心,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只敢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疼着。
她也曾无忧无虑,只管骄纵任性,可如今呢?她肩上担着的是整个星城,要沉稳,要勇敢,要无所畏惧。不能任性,不能骄纵,连躲到他怀里哭都不可以了。
陆影棠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爹,我不后悔。”
“现在的我,是陆影棠,不是陆小姐。”
她是陆礼的闺女,是星城唯一的继承人,有人守着她让骄纵了十八年,够了。
她本来就该担着星城。她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