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烈信步到锦羽轩时,就恰好见一众丫鬟手上拿着吃剩下的饭菜出来。
“殿下。”丫鬟们福礼。
什么味?
许是熏人,百里烈蹙起眉梢,“你们手上拿的是?”
“回永宁亲王殿下,这是夫人做给南乐郡主的菜品。”领头的一个丫鬟道:“不过是剩了些重口的肉菜。”
小槐倒是记得叮嘱。
百里烈应了声,挥挥手就让丫鬟和领路的小厮先行下去了。
“要不然你以后还是回到娘亲身边吧。”陆夫人挽着小槐的手,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这院子看起来倒是空落落的。”
锦羽轩的一草一木开得茂密,倒是别有用心的打理。
刚想开口回答,像是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袭来,小槐朝身后一望。“殿下。”果不其然。
“......百里烈?”陆夫人有点不悦了。
见小槐冁然一笑,百里烈也投以哂笑。他负手而来,向陆夫人颔首,眯眼笑道:“小槐若是走了,亲王府里头的院子也很空落落。”
“呲,你来的倒是及时。”陆夫人冷笑道:“你若是能照顾小槐周到,我又怎会让小槐回来?”
“小槐这不挺好的。”长身玉立的青年脸上笑意不减,“活蹦乱跳的。”
“......”陆夫人语气不善:“别给我扯,你都不能保她周全了,还有什么脸留着她?”
“因为圣旨。”
百里烈挑眉,像是在挑衅?道:“陛下两年前亲颁的圣旨还放在亲王府里头,陆夫人是想看吗?”
无论陆瑶再有多猖狂,不过只是一臣之妻。
尽管百里烈为人淡泊、无权无实,但毕竟还有个陛下亲封的亲王在身。亲王在北齐是何等的存在?仅次于陛下!何况是个没诰命品位加身的官妇敢造次的。
周遭所弥漫着的低气压,压得人有点难受,小槐收紧牵着陆夫人的手掌,“殿下......”
“圣旨又如何?”陆夫人出声道,“两年前陛下指婚,圣旨都接过手了,永宁亲王不也置之不理?你现在再谈这圣旨有何用。”
小槐十五及笄,陛下就将她指婚给永宁亲王。人都接到府里头去了,二人倒是和谐,拖了两年,一直未完婚。
见二人唇枪舌战的,小槐甚是担忧,她扯了扯陆夫人的衣袍。
“娘亲,若不然小槐就先陪你几日如何?”
闻言,二人也各退一步。毕竟继续辩论,也没什么用。
之前陆夫人提起过,虽小槐每月都会回丞相府,但也只是匆匆留食一顿,就回亲王府了。她想着只要不耽误修炼,殿下应该会答应的吧。
“......”百里烈眼底闪过一丝晦涩流光,含笑道:“也罢,既然小槐都这么说了,本王再拒绝,未免显得本王小肚鸡肠。”
小槐看着百里烈,自然也没错过他眼底闪瞬即逝的光色。小槐动用灵识传入百里烈脑中,道:“殿下你是不是又生气了?我就待几日,修炼不会怠慢的。”
百里烈倒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道:“本王待会派人将小槐的衣裳送来的,看你们说说笑笑的,本王就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陆夫人轻哼一声。
我灵识没传过去吗?
正犹豫要不要再重复一遍,耳边就响起百里烈的声音:“我出门吃饭了,你好好陪你娘。”
傍晚晚霞火烧着云彩,着实吸引人。家宴快开始了,府中人手脚利索,小槐站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侍仆忙里忙外,灯火上笼,出了会神。
小槐靠在红漆圆柱旁,忽然左肩被人触碰,转身一看是游惊鸿,小槐前前后后仔细思忖,这才想出一个较为妥的称呼,她颔首道:“妹妹。”
“呃啊。”游惊鸿起了一身子的鸡皮疙瘩,口气满满嫌恶:“别这么叫我,怪恶心的。”
闻言,小槐又便换了个说法:“惊鸿。”
游惊鸿眉头皱了皱:小声嘀咕道:“也行,后面再加个郡主就很不错了。”说是小声,但小槐却听的清楚。
“惊鸿郡主。”小槐乖乖照着游惊鸿所说。游惊鸿她扬了扬头,“失忆之后倒是比之前那副死板的模样来的好。”
“对了,找你有事。”游惊鸿双手环抱于胸前,她挑起下巴道:“你是不是一直被百里烈圈在家里?”
圈在家里?
小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能说是一直。
游惊鸿开门见山:“点头摇头什么意思啊你,我就问你,十号千灯会出不出门?”随后,又补充了句:“可别以为本郡主这是在和你求好,只是初一你放本郡主鸽子,前日确实有点火气为大,不过放心,本郡主心胸阔达!就这月十号,你来赔礼道歉,我就原谅你放我鸽子一事。”
“千灯会。”小槐想到白日马车中,百里烈所言,“若喜欢以后就多出去看看,不过记着带人陪。”
想到这,小槐答应着干脆:“好。”
“答应的倒是爽快许多啊。”游惊鸿挑眉嘀咕着。
“先前确实也是我失约于你。”小槐道:“对不起。”
游惊鸿摆了摆手,满不在意道:“行了行了,这么肉麻作甚。”游惊鸿拍了拍旁边的红漆柱子:“好好发呆,本郡主走了。”
后厅敞着门,两侧九转天折红柱蓝漆浮雕回廊,红灯昏阳之下,游惊鸿踩着唯有夏季才有的独特凉风踏步离去,随着翩翩而飞扬的红衫衣袂要与灯光融在一团,意气风发。
看着背影,仿佛都能看见游惊鸿脸上钦着笑。
这才和游惊鸿聊了一小会,宴席便摆的差不多,听到陆夫人的招呼声。“小槐来,坐我旁边。”陆夫人拉着小槐的手。小槐顺着陆夫人,同她坐在一起。
“文镜你也坐。”陆夫人笑道,招呼着站在一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文镜,文镜跟着小槐没出过门,在府里也是同小槐同吃,虽是南山送来照顾小槐的,但其实贴身丫鬟的所基本礼数也不怎么知。陆夫人也没为难,“就也坐在小槐旁边,以前婉霞也是......”
好日子说什么话,小槐是陆夫人带长大的,婉霞又何尝不是。陆夫人讪笑道:“坐吧坐吧。”
一排男侍女婢站在两旁,随时候待,红布彩绣罩着一张宽大气派的圆桌,摆了不少小槐见都没见过的珍馐,小槐嗅了嗅,热腾腾的香甜掺杂咸酥的味道靠着晚风萦绕在她的鼻端,盛大豪实的饕餮大餐。
在王府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小槐张了张眉,眼底带着些欢喜好奇......
不对。
小槐捂了捂口鼻,家宴着实诱人啊,但真的吃不了。
丞相府人丁稀少,就生了一个游惊鸿,加上文镜不过就五人围着大圆桌坐,这圆桌可是为十二人所制,未免看起来有点单薄。
游惊鸿坐在丞相的身侧,她擒着金头玉筷,早早开动起来。别说小槐了,连游惊鸿平常也不怎么吃,这么一想来是托了小槐的福,游惊鸿越吃越急。
游惊鸿平日独来独往,整日在外鬼混,嫌麻烦也不让丫鬟跟着,哪有风流雅士、王公贵族的聚会诗会什么的,她就往哪蹭,像那些谈风花雪月的聚会,哪会有这些一般让人食指大动的菜品。
至于为什么去......
“小槐多吃些。”丞相今日深棕随服在身,收起朝堂上会有的威严肃色,反倒慈眉善目,“这参鸡汤是你娘昨夜亲手煲的,你可爱喝了。”
“爹!我练武受伤了!我也可爱喝了!”游惊鸿瘪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丞相。惹来陆夫人嗤笑:“以前煲,也没见你喝过,见小槐喝,你也想抢?”
吃了闭门羹,游惊鸿冷不丁瞪了眼小槐,随后还是埋头吃饭吧。
“嘱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你也别拘束,敞开肚皮吃。”陆夫人要来一只圆润瓷碗,亲手给舀了勺鸡汤。
小槐颔首谢过,她捧过瓷碗,低眼看着漂浮在上的油亮醇香的鸡油,汤水温热,眼前也被薄薄氤氲迷住。
看小槐一脸新奇,陆夫人煞是忧愁叹息,说着还不忘瞥一眼旁边的丞相,“若下次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及时告诉我,哼,你就等着吧你。”
丞相登时觉得他的背脊有点酸痛,想着若不然隔几日,派人将书房的床垫换一张软的?
丞相虚笑着:“这不也是看你之前因为惊鸿的事而担忧嘛。”
游惊鸿心中一咯噔,她挤眉弄眼,像是在问为何平白无故扯到她身上?!
“惊鸿比你厉害,若不是她,我又怎知小槐的事?”陆夫人记账记得清,又给丞相的小心机顺了眼。
“夫......”小槐想开口为丞相说话,这“夫”字刚脱口而出,就被陆夫人看回肚子里头。“娘,你便别怪......爹了,爹也是为了,为了,你身体着想。”
陆夫人何尝不知这么个道理?但做他人母亲的,又何尝不担忧挂念自家女儿。
说是宴席,不过是一家人的聚餐,只不过重点多放在了小槐身上。餐席上,陆夫人说着不少小槐幼年顽气之事,小槐点头听着,像是在自己的脑海中跟着陆夫人所叙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自己空白的童年。
“你比惊鸿大几岁,七岁开始修灵,那时候的惊鸿啊,可是你的小跟屁虫,你往东她绝不往西,一见你开始修灵,便没时间陪她玩,她就整日跑我院子里头哭闹打滚,哭得那可是鼻子通红。”想起这些事来,陆夫人不禁失笑。
“娘,你说这些话干嘛?!”游惊鸿不满瞪了眼小槐,“你别多想,没有的事!”
陆夫人知游惊鸿挂念着小槐,却脸皮薄。
“好像是七八年前,你俩跟着老游去皇家狩猎,好好的观赏台不坐,私自跑入狩猎场,幸亏狩猎场没有凶兽,要不然你俩,可不会坐在这了。”
小槐张了张眉。
“亲王还没回来吗?”吃着正好,丞相忽然问道:“这都这么晚了。”
看看天色,确实有点晚了,只不过烧灯续昼没有察觉罢了。
“管他作甚?难不成会被豺狼虎豹抓去吃不成。”陆夫人神情漠色说道,“你这一整日那么挂念他的,怎么,想收干儿子?”
陆夫人如此待百里烈并非一日两日,连丞相也不知为何缘故,陆夫人虽冲动,但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毕竟是小槐未来的夫婿。”丞相解释道:“况且殿下说了留宿府内,若有事,何不派人来报信。殿下再不济也是陛下的子嗣。”
陆夫人置气,别开了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