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以一种同样有些落寞的语调轻轻的说道:“吾乃夷安。”
夷安?霍去病知道这个封号,也明白了眼前少女的身份——夷安公主。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洁白的脸蛋,轻柔的眉毛,秀气的鼻梁,粉色的双唇,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亮,好像夜空中的繁星,安静,恬淡,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空灵感。
她是一个埋藏在后宫深处不知名的美人所生的孩子,在夷安公主很小的时候,大约三岁左右母亲就病逝离开了,孤零零的留着这样的一个孩子独自生活在深宫里。
父亲是皇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母亲又病逝的早,可以说几乎没什么亲人。同样的在这新年的日子,在椒房殿里,看着别人融洽的相聚着,却感受不到一丝温馨的感觉,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孤单和落寞。
原来,他(她)也一样啊,霍去病和夷安公主不约而同的心里想到。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无声的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夷安公主轻轻的问道:“为什么散开头发?”
霍去病闻言,转头又开始继续看着夜空,缓缓的说道:“我自幼体弱多病,血气不旺,头发枯黄,发软,若是长久的束发,会让头发更加的不好,血气不畅,所以平日里散发就习惯了。”
夷安公主没有说出什么,轻轻的走了两步,静静的站到了霍去病的身旁,同样的抬头看向了夜空。
夷安公主没有追究对方知晓自己身份后的各种失礼行为,因为她知道霍去病不会在乎的,此时的她也默默的打破了一些礼节和规矩,轻轻的站到了对方的身旁。
未央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欢歌笑语之声,但是此时椒房殿前的院子内却无比的宁静,让人感到些许的寂寥和淡淡的惆怅。
夜深风冷吹青发,
繁星点点伴月华,
举目难识归家路,
一曲伤情到天涯。
“天涯沦落,人海苍茫,哪里才是我的归宿?”霍去病自言自语的说道。
夷安公主没有做声,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即便身边的人都说这个深宫就是她的家,可是却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自己对于这个所谓的家,好像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一般。
夜色依然如此深沉,只有偶尔的微风吹过,带着一丝寂寞的味道慢慢的吹进人的心里。
椒房殿的一个角落里,刘彻悄悄的躲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他暂时没有打扰他们。
“没有归宿嘛?”刘彻低声呢喃着。他一直对这个小贪狼有着很复杂,很矛盾的心理。想要得到对方的力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驾驭。
因为他和卫青不一样,他有狼性,无法驯服,王朔当年就是这样警告的。所以刘彻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一种距离,一种双方都感到安全的距离。
但是今夜,刘彻却借着自己的女儿,窥视到了对方的一点点的内心,这并不是他安排的,只是无意中的巧合。
刘彻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的走了过去,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再次惊醒了沉醉在安静夜色中两个少年,霍去病回头一看,是汉武帝刘彻,手微微抬起,皱了一下眉头后,又轻轻的放下,原本准备马上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仪容的念头,也随着手的放下,而放下了。
因为他没有想要得到的,所以自然也不用在乎对方是否对自己是喜欢,还是厌恶。
夷安公主看到自己父亲后,脸色微微一变,马上身体向前走了两步,和身边的霍去病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才施礼说道:“夷安见过父皇。”
“去病见过陛下。”
“恩。”刘彻微微应了一声,一摆手示意二人免礼。
起身后的夷安公主,余光瞥到霍去病没有整理自己的头发,不由得心头一急,怕自己的父亲怪罪,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提醒对方注意一下。
然而,让夷安公主意外的是,霍去病装作没听到,刘彻却装作没看到一般,没人因为这个失礼的事情说出半句话来。
“今天很高兴,酒喝得稍微有些多,霍儿,夷安,你们两个陪我去花园走走。”刘彻随意找了个借口,带上两个少年就去了宫内的御花园。
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们两个过年后,都多大了?“
”去病年后十三岁。“
”夷安十岁了。“
十三?听到这个消息的刘彻身子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了当年王朔的话,十三到二十二岁的火星大限,火铃贪大运。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嘛?刘彻的心有些不平静。但是此时的霍去病真的还是太小,根本无法去战场啊。
刘彻皱了皱眉头,轻轻的问道:”霍儿,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最近怎么样啊?“
霍去病闻言,连忙回道:”回陛下,幼时,每到冬天就咳喘不止,需三五个月后方能好转,说也奇怪,去年开始就没犯过,曾问过医匠,说我身体正在成年,血气渐旺,此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犯了。只须平日里多加注意饮食即可。“
”哦,原来如此。“刘彻微微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霍去病的头发,笑着说道:”日后,朕特许你披发,不用来回弄那头发,实在麻烦。“
”谢陛下。“霍去病闻言,连忙道谢了一句。
身旁的夷安公主此时闻言后,才知道她父亲刘彻早就注意到了霍去病的头发,却不知为何没有说他,要知道,在后宫里因为仪容不整者,可没少让刘彻发怒过,此时的情况,让她的心里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解。
三人走进了凉亭,刘彻坐了下来,霍去病和夷安公主分别站在他的身旁两侧,刘彻没有再说话,心里一时还没有想好和霍去病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的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看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沉默,夷安公主一时间有些局促难安,因为她很少和她父亲在一起,此时的沉默对于她来说很不适应,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霍去病注意到了身边有些不自在的夷安公主,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沉吟了一下,主动的打破了沉默,轻声的问道:”陛下,可是为那匈奴之事烦心?“
刘彻微微愣了一下,看着有些早熟的霍去病,心中一动,便顺着说了下去:”是啊,匈奴屡犯我边境,扰得百姓寝食难安,是我的心头大患啊。“
”那要恭喜陛下了。“
”何喜之有?“刘彻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霍去病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今日叫我等陪同,实乃天意赐福于我大汉之江山社稷,夷安公主,名有夷安二字,自有四夷降服,国泰民安之意,我名本由陛下赐之,去病二字,自然也有去除陛下心头之患的意思,而且此时为新年初始,岂不是祥兆降临之相。“
闻听霍去病的奉承之话,刘彻的心情瞬间大好,笑着说道:”说的好,说的好,确实有祥兆之相。“
刘彻细细的打量着霍去病,又扫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夷安公主,明白霍去病在为自己的女儿说好话,这话即便是旁人来说,刘彻也会很高兴,更何况由这个小杀星说出来,微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既然你们两个带来这么好的兆头,那就赏夷安黄金五十两,上好绸缎十匹。赏霍儿,授予侍中之职。“
突然得到赏赐的夷安公主呆了一下,才反应道:”夷安谢过父皇,愿父皇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霍去病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跟着说道:”去病谢过陛下恩典。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看到霍去病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刘彻并没有在意,这样把他留在身边,日后才有很多机会慢慢的去了解。
达到了目的的刘彻,站起身子,对着两人说道:”夜深风凉,不要在外面呆太久。“说完就径自的离开了。
”恭送陛下。“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二人看着刘彻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都放松了下来,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彼此各自坐在了凉亭的一边。
夜色中的花园里,再鲜艳美丽的花朵,也都被黑暗侵染着,没有了白天鲜艳欲滴的样子。
“谢谢。”夷安公主望着远处黑暗的角落,轻轻的说道。
霍去病没有做声,仍旧抬头仰望着夜空。
“你似乎被父皇封了侍中后,并不是很高兴啊?”夷安公主有些疑惑的问道。
霍去病没有回头,似乎夜空里有着神秘的事物,深深的吸引着他的目光一样,带着一丝淡漠的意味说道:“我是一个懒散的人,讨厌被束缚,被拘束,被封赏了的同时,也意味着我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承担了职务所附加的责任。所以谈不上什么高兴,也谈不上什么不高兴。”
听着霍去病的话,夷安公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幽幽的说道:“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承担着自己的责任,我也一样,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某一天就会被赐婚,然后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过着未来不知道是怎样的生活。”
霍去病闻言,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看向夷安公主,淡淡的问道:“如果有可能选择的话,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夷安公主的脸微微一红,有些娇羞的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嫁给一个英雄,一个万人敬仰的英雄。”
霍去病轻轻的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可是,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的英雄呢?”
说完,二人渐渐的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