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经过去了几天,这天早上,霍去病起床梳洗一番后,刚刚要吃早饭,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霍侍中可在房内?”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有些焦急的问道。
“侍中?”霍去病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到了前几天在未央宫内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有在意,权当那是汉武帝刘彻酒醉之后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如今在自己的家中被陌生人喊了起来,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放下碗筷后,打开了房门,看见一个宫中侍者模样的中年人此刻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向着屋内张望着。
那个侍者看到房门打开后,里面慢慢走出来的霍去病,脸色终于变得缓和了许多,但是仍然十万火急的说道:“霍侍中,你在家啊?这几日你一直没有入宫,陛下已经连问了几日了,现在正好,赶快随我入宫去吧。”说完,一把抓住霍去病的手,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连对方开口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就这样直接的拽走了。
一路上,霍去病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任由对方拖拽着向未央宫走去。
“启禀陛下,霍侍中已经来了,在门外侯着呢。”
“恩,让他进来吧。”
霍去病慢慢的走进刘彻的房间,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宽大的房间里,装扮的高贵大气,各种造型的青铜摆件有序的放在屋内的角落里,点缀出一股古朴沉凝的庄重感。
刘彻此时正端坐在案几前,手里捧着竹简仔细的阅读着,浓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出一股精明无比的感觉,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与在椒房殿时显得很是不同。那时的夜色很黑,霍去病并没有太过认真的留意刘彻的容貌,此时只是感觉上的差异。
“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霍去病跪下稽首说道。
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看了一眼身前的霍去病,披散的头发,有些苍白的脸色,清秀的眉毛,狭长的双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害怕,容貌与那些让人一眼就感到惊艳的美男子不同,协调的五官,有着一丝书卷的气息,还有一种让人感到独特又飘渺的神秘气质,即便是个少年,也实在让人无法看得通透。
在这多年之前,刘彻就曾一直猜想过这个孩子长大后的模样,威武,雄壮,威严,冷峻等等等等,只是没猜到会是这么一个有些文静俊雅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文臣,而非武将。
“霍儿,怎么来得如此之晚?莫非嫌弃这官职小不成?”
此时的霍去病年纪还小,又是晚辈,刘彻不好过多责难,更何况自己还别有目的,所以半真半假的打趣着问道。
“霍儿不敢,只是自己身体一向不好,怕给陛下添麻烦,且霍儿年纪尚幼,性格顽劣,不堪大用,只当那日是陛下与霍儿戏言几句而已。”霍去病推脱着说道。
“君无戏言。霍儿,你日后要记住。”刘彻的脸色露出几分严肃的说道。
看到刘彻认真的样子,霍去病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对方,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刘彻对这种有些失礼的举动并没有恼怒,反而很是认真的和霍去病对视着,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和卫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卫青注重家族,亲情浓厚,可是霍去病不一样,他对任何事物没有归属感,淡漠中有着浓浓的疏远,所以想要彼此接近,只能坦然的接触。
良久,霍去病忽然展颜一笑,有如春风一般,语气变得有些怪异的说道:“臣谨记陛下的教诲。”
刘彻闻言,微微一笑继续轻声的问道:“霍儿,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回陛下,臣平日里看的多是一些黄老之术,如道德经,易经之类的,偶尔也会看看左传,吕氏春秋,还有一些山海经之类的鬼怪志传。”
听到霍去病的回答,刘彻的内心显得有些别扭,对方的书很杂,也都很玄,但是和兵法却几乎没什么关联,如果不是王朔说对方是贪狼入命的话,自己觉得这个少年成为道士或许会更恰当些。
但是,刘彻也同样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培养卫青那样去培养对方了,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了,而且贪狼不会接受驯化,所以刘彻冒险决定让其自行的成长,只不过自己要给对方一个目标才可以。
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刘彻缓缓的问道:“霍儿,还记得当日你在花园和朕说过的那句话嘛?”
霍去病闻言,若有所思的回忆了一下,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臣记得,匈奴乃陛下心头之患,臣名字由陛下所赐,当有去除心病之功用。”
刘彻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玩笑般的问道:“霍儿,那你愿意为朕去这心病嘛?”
霍去病没有直接回答,笑着,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些,反问道:“陛下,如今有舅父在,威震边疆,应该已经安枕无忧才是,霍儿如此年幼,又怎比得上舅父?”
刘彻收起了笑容,站起了身子,慢慢的走到窗前,抬眼看着外面的景色,低沉的说道:“匈奴一日不灭,我心一日难安,然,你舅父虽厉害,但是朝中却无人可以助你舅父一臂之力,和匈奴之战的重担全部都压在你舅父一人身上,可惜人力终归会有尽时啊。”
霍去病没有说话,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刘彻瞥见霍去病的表情,知道还没有说服对方,如果霍去病只是普通的朝臣,刘彻只要一道严令就可以调遣对方,问题是对方没有发自内心的话,是无法发挥出他真正的本事的。
这是天运之人和普通人的差别,刘彻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卫青好统御,那是因为他的姐姐卫子夫也是其中的驾驭的一个部分。
只不过霍去病虽然年幼,却远比卫青难弄得多。这也是刘彻为什么一直以来对霍去病总是纠结和矛盾的主要原因。
刘彻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继续说道:“匈奴倘若不灭,大汉和匈奴必会征战不休,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难有归宿,若能早日平定战祸,天下苍生则可早日安居乐业。”
霍去病听到对方话语中“难有归宿”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的收了起来,陷入到沉思当中。
良久后,霍去病才缓缓的说道:“陛下,去病一时还不能理解太多,还请多给些时日,容去病想个明白。”
刘彻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无妨,时日还尚早。”说完,看了霍去病一眼后,对着外面的侍者说道:“日后,霍侍中的膳食皆由宫内特别准备。”
“喏。”门外的侍者应了一声。
“谢陛下赏赐。”霍去病再次稽首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彻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不能操之过急,目标已经给对方定下了,剩下的就要看霍去病怎么一点点的去做了。
而宫中准备膳食,一方面是为了霍去病的身体,一方面也是收买人心的一步,同时也会让旁人嫉妒,排挤,从而显示出自己对他特殊恩宠。
随后的日子里,霍去病天天进宫,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多的事情刘彻都会吩咐别人去做,霍去病反而彻底的成了一个“闲人”。
这样的待遇很快让其他的宫中的郎官侍者们都有些不满,却又没有办法,认为汉武帝刘彻过于宠幸这个皇亲国戚了,私下都认为霍去病是个奸佞之人,巧言哄骗皇上才得此待遇。
乐得自在清闲的他也懒得和别人说些什么,每天只是翻看一些宫中藏有的奇书。
这一天,霍去病早早的离开了未央宫,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几个士兵押解着一个衣着褴褛,且有些怪异的异族人走在街上。
这种现象,霍去病在这两个月内,偶尔会见到几次,只不过最近的次数要比以前频繁了许多。他知道被押解的是匈奴人,也知道这些匈奴人都是最近几次打仗得到的一些俘虏,有些已经投降了,被暂时安置在长安城外居住。
最近的频繁被抓的现象引起了霍去病的好奇,犹豫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向城外走去。
太阳已经渐渐的偏西,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的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霍去病很快来到了匈奴人聚集的住处,低矮破旧的草房,一户连着一户,路边随处都有蜷缩着蹲在房屋边上的匈奴人,身上沾着厚厚的灰土,头发也都乱糟糟的没有梳理,脸色黝黑消瘦,一道道泥痕布满在脸上,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青淤和伤口。
这里的生活氛围和不远处的汉民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匈奴人以放牧渔猎为主,过惯了迁徙的生活,像汉民那样规律的去农作耕田,显然有些不适应。
而且现在大汉朝和匈奴连年征战,百姓们也都深受其扰,生活变得更加的艰难,自然对于这些投降了的匈奴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明显看得出来,这些人也过得非常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