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和赵南星寒暄了几句,也无其他。
沈约走后,赵南星抬头问她
“公主想要什么?”
周覃思怔愣了一会儿,兴许还是方才沈约那句话的缘故。她便说“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是和沈大人客气了些。”
赵南星说“往后公主想要的,都可以告诉臣。”
周覃思觉着这话说的好听,也起了几分玩笑的意思“我方才同沈大人客气了些倒也罢了,可是今年春搜的彩头可是那梁令瓒《星宿图》,我瞧着也觉稀奇,我想要那彩头也好吗?”
赵南星却微笑,说“好。”
她同沈约客气,却不和他客气,这是好事。任凭她想要什么,他都想给她。
周覃思也顿住了,她只是玩笑一句,没想着赵南星会答应她,春搜这样的时候,看着风光,却着实有些危险。更何况沈约出身将门,和郑小将军一连拿了好多年的彩头。
她坐在马上,想了半饷,才说“我也没那么想要.....不过是觉着稀奇了些......”
他神色如故,看起来像是春搜的彩头于他也不过一件小事。可周覃思觉着那不过是他有些不好拒绝怕丢了面子罢。她那三哥哥平日里应了她的事情却做不到的时候也是这样,强装着无事。赵南星是文臣,和武将们比试本就不公允,她不想他有这些负担在。
“我觉着...狩猎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的...武将们打打杀杀的,吓人极了...倒不如,不如你,我愿意看你念书的样子。”
小姑娘年纪小,不知道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她或许以为文臣便似她看的话本里的文弱书生,武将便似那上古传说里的蚩尤。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着她像是真真切切的在为他考虑着的。
他抬眸看她“公主不信臣吗?”
他是赵南星,是永远都会站在她身后的人。文期酒会簪花少年,她攥着的衣角,放慢了的脚步。出宫那日,她走失在街头,灯火阑珊处却有人转身便可触及。那日日好光景,如明星耀耀生辉,早不可忽视。
她说“我信你,赵南星。”
五月初,西山围猎,这一年,正是宣德十八年。
一向在北境邕州的平阳王在这一年回京述职,所呈贡品,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他带着嫡子齐衍,那少年着一身黑,眼尾上挑,墨发高束,像是总也带着笑意,却是那样冰冷的笑。
她未曾见过那样的少年,她学的那些书里尽写着光风霁月,如沐春风这般的词,却没谁教过她也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来拜见宣德帝时,也拜见了昭华公主。
穿着骑装的小姑娘也是抬眼看了他许久,他早有察觉,或者这些南朝的皇亲贵戚哪一个不用那样的眼光瞧他。平阳王之心,早就是路人皆知,此次进贡,也不过试一试那宣德帝的鼎,是否真担得起天子九鼎。
宣德帝坐在九龙御座之上,端的是天家气派。余下各有皇子公主,诸爱卿。
春搜始,便入猎场。温延朗骑着黑色的良驹,姿态散漫,瞧着并不甚在意。
沈约端坐在马背之上,衣袍间不见一丝折痕。
赵南星则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单手持着缰绳,目光灼灼,不知在看向谁。
只是那一队人中,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个穿着红色骑装的小姑娘,偏偏还骑了一匹小白马。就连上首的宣德帝也眯着眼看过去。待看清了,这才知道原是他那四公主昭华,只得召来内侍,让太子和三皇子好好看顾好她,又嘱咐只在浅林处玩玩便算了,不可入林深处。
温延朗看见那个红衣小姑娘,也觉着有趣。“昭华公主也来狩猎?不怕吗?”
周鸿钰骑马过来。“父皇可说了,谁也别欺负我们昭华。”就连周瑛也过来了。
“你们人多,欺负我人少,温某认输还不成吗?”温延朗笑着说。
周覃思摸着小白马的头,朝温延朗做了个鬼脸。做完后还朝父皇那里看了看,所幸距离远了些,未必看的清楚,不然又是一顶公主行事不端的帽子。
锣鼓声响了起来,马蹄声四起,几队人渐入丛林。赵南星还未动,调转马头,带她走了一段。
“跟的上吗?”
周覃思点点头。
浅林中只有些野兔,雉鸡。周覃思让他先行,左右浅林处伤不得人,更何况暗卫就在不远处。
赵南星不久便赶上了周鸿钰那一队人,为首的正是郑恒,他和赵南星一样,不急着猎物,先左右观察着。林间草木惊动,声虽低微,却有鸟忽跃起。
“若有得罪之处,殿下见谅”
“无妨”
话音未落,赵南星和郑恒齐齐弯弓,六箭齐发。赵南星的箭擦过郑恒的箭矢,直击白鹿。
方才说着无妨的周鸿钰此时满脸不可置信,便..便这样,击中了?
擒得白鹿,他向郑小将军和三皇子道别,便骑着白马离开了。野猎多少有些玩乐意,赵大人却像个例外,来去匆匆,像是直奔那彩头去的。
周鸿钰怔愣间,问郑恒道“他不是文臣吗?”
郑恒说“狩猎之道,不止在武。”他拍拍周鸿钰的肩膀“今年的彩头已被赵大人收入囊下了。”
周鸿钰也好笑道“只怕沈大人还在那头找白鹿呢。”
周覃思起初在浅林处等候,不多会儿瞧着入口来了一人,是个未曾见过的人,她有些警觉,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暗卫不是还在四处吗?皇家猎苑,谁敢肆意妄为?
那人骑马骑的近了些,她才看清了脸,这分明是方才随侍平阳王的人。
她稳住心神“本公主在这里等人,你来做什么?”
“公主等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周覃思这才意识到不对,四下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暗卫前来营救。
她向后退“你敢伤本宫,父皇怎会饶你?”
那人不理会她,只是不断逼近,他拉满弓箭,指向周覃思,手微松。只是身后有人一箭射穿了他,他坠马落地,却不死心,又从怀中掏出软剑,掷向四公主。
赵南星来时,未来的及拉开她,只好挡在她前面,右手生生挨了那一剑,顿时血流不止。他忍住痛,先是同齐衍说“齐世子,今日之事”齐衍倒也明白“你知我知。”
话毕齐衍快马离开这里,方才那黑衣人行事蹊跷,他在那人身后跟踪许久,没成想那人竟是想刺杀昭华。
若是想嫁祸给父王,这行刺的......为何不是太子,不是哪位皇子,偏偏是这位四公主?
周覃思急着去看他手背的伤,剑口锋利,那伤口看着骇人。她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掉了下来,她想捂住那血,血从她缝隙间流了下来,便急急拿出手帕给他包扎上。
“疼吗,赵南星,你疼吗。你怎么这么傻呀?”
他轻抬手,用左手揽她入怀,右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半点没染上她的衣服。
“别哭了,臣不疼。”
他心中有担忧,却一时不能告诉她。平阳王和宣德帝这出戏,只怕有第三人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