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六月天,虽然很热,可父子俩一点也不在意。等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除了后山的竹叶在随风摇曳,其他的一切都在静止,同样也包括楚延年父子俩。他们静静地坐在小院的藤椅上,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屋里的一切。透过窗户,他们看到杨阁老时而站立踱步而走,时而伏案写些什么。
“进来吧,延年,雁南。”正当父子二人等得焦急万分时,听到了杨阁老的呼唤。
“师父,您有主意了?是不是愿意随学生下山去?”楚延年焦急地问道。
杨阁老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决定不下山了,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师父,您说,是什么办法?”
“要想赈灾,无非是粮食和钱,这普天下的钱粮,除了朝廷,各州县衙门,各地方财主掌握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各地的封王手上。我听说武昌府的楚王,南昌府的宁王都是藏有大财的主,每年朝廷都拨给他们数以万计的银俸,何不开口找二位王爷借些钱粮?等灾情过后,粮食丰收了再还给他们便是。”杨阁老说到。
“找楚王和宁王借钱借粮?师父您不会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样的人吧?他们要是肯借,湖广江西两省的百姓就不会挨饿了。”楚延年说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有三个锦囊,到安陆州时打开红色的锦囊,见楚王时打开蓝色的锦囊,见宁王时打开黄色的锦囊,如此便能筹到钱粮。”杨阁老胸有成竹地说道。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学生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即使有千难万险,学生也愿意走这一遭。事不宜迟,学生这就出发,下次再带雁南来看您。”楚延年说完转身要走。
“延年,你性子还是这么急。已到晌午,我已吩咐下人做好饭了,吃了再走。雁南还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来,为师也应该好好招待下他。”杨阁老拉着楚延年和楚雁南的手让他们先坐下吃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雁南你坐下陪师公好好说下话。”楚延年说道。
“雁南,我听你父亲说你在六扇门当捕头,那武功肯定了得吧?”杨阁老问道。
“回师公,雁南确实在六扇门当捕头,武功只学了个皮毛,在来的路上遇到土匪都没能打过。”楚雁南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
“对了师父,雁南不说我还忘了,在半路劫杀我和雁南的土匪很可能和抢劫赈灾白银的是同一批人,听口音好像还是南昌府那边的,学生怀疑是宁王的人。”楚延年一心想着救灾,差点忘了大事。
“竟有此事?不过也不奇怪,没有什么是宁王不敢做的,他迟早是我大明朝的祸害。为师在任时,就收到不少参宁王的折子,为师也跟皇上反应过,可皇上却说有人挑拨皇家亲情关系,为师只好作罢。所以为师回乡前提醒过梁储,关于宁王的奏折都压着,等我回来再办理。”杨阁老无可奈何地说道。
“师公,宁王这么猖狂,他日后会造反吗?”楚雁南插话道。
“师公也说不准啊,太祖皇帝有旧制,朝廷封王最多只允许召五千护卫,未经批准不可随意招募士兵。这宁王的先祖也就是本朝第一任宁王跟着太宗皇帝靖难有功,太宗皇帝不仅赏赐了宁王无数的金银珠宝,还允许他扩充护卫规模世袭罔替,宁王府就这么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宁王手上有多少士兵,哪天他真造反了也不奇怪。”杨阁老说道。
“他要是敢造反,我就亲手手刃了他,为民除害。”楚雁南一激动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雁南,在师公面前休得放肆。”楚延年说道。
“对不起,师公,爹。”楚雁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年轻人嘛,能理解。即使这件事真的是宁王做的,现在也不宜打草惊蛇,要让他慢慢漏出狐狸尾巴,让皇上看清他的面目,我们再相机行事。”杨阁老说道。
“我们不说他了,延年、雁南快来尝尝我亲自挖的竹笋。想当年伯虎最喜欢吃竹笋了。”杨阁老说道。
“师父,您怎么突然提起我师兄了?”楚延年问道。
“没什么,为师看到竹笋就突然想起伯虎了,他还好吗?”杨阁老问道。
“学生也不知道,前些年我升任户部侍郎的时候,他还写信来祝贺了。可是后来又失去联系了,我师兄是个闲不住的人,也许他现在正在云游四海,师父您不用为他操心!”楚延年回答道。
“为师对不住他啊,当年我被佞臣陷害,贬到苏州当教丞,你和伯虎一同拜到我名下,为师有幸教了两位天赋异禀的学生几年。后来为师被平反,重回朝廷任职。你俩不负众望地以南直隶乡试第一名第二名的成绩进京参加会考,后来你俩同时高中,为师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伯虎却受同乡徐经科场舞弊案牵连,被打入大牢。伯虎一直埋怨我没向皇上替他说话。其实他哪知道,先帝当时可是要将他充军的。是我跪在先帝面前苦苦求了三天,先帝才答应放了他。为师也承认没有第一时间为他说话,可那时先帝正在气头上,谁又敢说一句呢?”杨阁老老泪纵横地说道。
“师父,别难过了,师兄会理解您的。”楚延年劝道。
“不说这些了,你俩要多吃,京城里可没有这么好的竹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杨阁老说道。
吃完饭,楚延年和楚雁南依依不舍地同杨阁老告别后骑上快马原路返回湖广。
快到安陆州时,楚延年想起了师父的话,便打开了红色的锦囊,只见锦囊内有一封书信,上面写着:
安陆州兴王朱佑杬素有贤名,且十分注重自己的名声,相信兴王定会以大局为重,借以钱粮,为师另有休书一份你可递于兴王。
“走,我们去兴王府拜见兴王。”楚延年对楚雁南说道。
“去兴王府干嘛?”楚雁南问道。
“去借粮。”
“兴王能借吗?这些封王不都是一丘之貉吗?”
“你别多问,跟着爹就行了,到时候你在外面等着,由爹去处理。”楚延年说道。
“户部左侍郎楚延年拜见兴王,兴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楚延年见到兴王后,以皇室之礼对着兴王三拜九叩。
“是楚侍郎啊,快请坐。”兴王吩咐下人给楚延年看茶后,继续说道,“楚侍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本王有事吗?”
“王爷是直性子,那我就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了,下官受杨阁老之托,向王爷借点东西。”楚延年说道。
“哦?借什么?”
“借点钱粮,现在湖广正遭受洪涝灾害,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死伤甚多,下官听说兴王素来体恤百姓,经常周济穷人,还请王爷以苍生为重,不吝施舍些钱粮。等来年丰收时,朝廷会一分不少地归还王爷。”楚延年说道。
“本王扎根湖广安陆州多年,承蒙安陆百姓不嫌弃,作为本地的封王,于情于理确实该周济些钱粮,楚侍郎请开口,借多少钱粮?”兴王爽快地说道。
“五十万。”楚延年说道。
“五十万?不瞒楚侍郎,本王凑一凑确实能拿得出来,可本王府上还有几百号人要吃饭,银子都借于你了,那本王吃什么?”兴王面露难色地说道。
“王爷,在见杨阁老的时候,他写了一封信托我给您,请您过目。”楚延年说完拿出书信交给兴王。
兴王拿起杨阁老的书信端详起来,看的时候面露喜色,当即拍板:“楚侍郎,我马上拿五十万出来,这五十万不是我借给朝廷的,是白给的,不用朝廷归还。”
楚延年刚开始还在怀疑兴王肯不肯借,没想到他看了师父的信后居然白赠了五十万两白银,令楚延年大吃一惊,不得不再次佩服师父的本事。
“如此甚好,那下官就代湖广的百姓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了。”楚延年说道。
“来人,设宴款待楚侍郎。”兴王吩咐道。
“王爷不必客气,下官办完事还要赶去武昌府,下次再来叨扰王爷,还请王爷能尽快交办五十万两白银给下官。”楚延年说道。
“这好办,王总管,去库房清点五十万白银交于楚侍郎,并多派些人随楚侍郎一起押送到武昌府。”兴王吩咐道。
楚延年被兴王府的王总管带到库房交办了五十万两白银,并派了四五十人跟随押送。楚延年没想到事情居然办得这么顺利,师父到底使了什么计策?
正当楚延年带着一干人等押着白银准备出发时,兴王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走出门来,这小孩看起来甚是聪颖。
“楚侍郎,这是本王的儿子朱厚熜,还请楚侍郎以后多多关照。”兴王说道,“熜儿,还不拜见楚侍郎。”
“晚辈朱厚熜拜见楚侍郎。”朱厚熜朝着楚延年作揖道。
“小王爷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受此大礼。”楚延年没想到兴王居然会让他的儿子给他这个三品官员行礼。
“楚侍郎不必疑惑,晚辈给长辈行礼是应该的。楚大人现在虽是户部侍郎,今后定会是我朝的柱国大臣。”兴王说道。
“王爷言重了,只要能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当什么官还不都是一样吗?”楚延年说道。
“是,侍郎大人说得是。时候不早了,本王就不远送了,楚大人一路顺风。”兴王说道。
“王爷的大恩大德下官会向天下百姓告示的,王爷请回,告辞。”楚延年说完便骑上马出了门去。
“爹,您真厉害,一下子就借到五十万两白银,怎么办到的?”一直在外面的楚雁南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是借的,是送的,不是爹厉害,是杨阁老厉害。”楚延年说道。
“我师公?是锦囊里的妙计起作用了吗?”楚雁南问道。
“是啊,你师公是什么人?他的手段可够我们学一辈子的。”楚延年感叹道。
在去武昌府的路上楚延年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一来师父在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兴王如此痛快地白给了五十万两白银;二来兴王又为什么让小王爷给他行大礼。不明白,还是不明白,楚延年带着疑惑来到了武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