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狗头军师模样的汉子迟疑道:“我看姓贾的老狐狸不可相信,怕是再送一百件夜光杯都无济于事。汉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鱼饵,鱼是不会咬钩的,离大魏规定的返回时日无多,不如回国后从长计议。”
“不甘心啊!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突戎现在虎视眈眈,连乌洛的宇文重欢都收缩战线不敢撄其锋。”青年黯然道。
四人中长的最魁梧的青年愤然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倒戈,跟着突戎打魏国好了,这些小肚鸡肠的汉人最是可恶。”
狗头军师奸笑道:“聪明的狼是不会与老虎大象为伍的,我们要利用大象的笨重和老虎的傲慢,挑起他们的争端就有我们的生存空间。”
魁梧青年撇撇嘴:“乞伏泥寇,你和魏人一样老奸巨猾。要我说,既然要走不能空手,好歹弄些匠人回去造大船。”
青年转头瞪道:“俱利摩,你要敢胡来,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这儿离仇池十万八千里,你以为带个人是往怀里揣个茶壶吗?”
狗头军师略带嘲讽的看了叫俱利摩的青年一眼,眯缝眼道:“人带不走,弄些图稿还是可以的。”
“乞伏先生说的对,你们看那个拿笔的汉人,像不像在画图。”一直没说话的女子赞同道,声音清脆娇嫩。
青年颇感兴趣道:“铃花,我们下去看看。”
叫铃花的女子欣然点头。
四人来到靠江堤的一座茶棚坐下,从这里有一条石阶通到江边石滩,现在是夏季丰水期,江水淹没了大部分石滩,只有台阶下这片稍高的部分浮出水面,被两艘破船占的满满当当。
两个青年正在更换一根断了的桅杆,一个青年坐在石头上,手中握着一根竹管自制的笔写写画画。
狗头军师在青年的示意下走下台阶,对石头上的青年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青年诧异回头,打量了狗头军师一眼,站起来抱拳道:“小人卢玄武,卢弓一卢矢百的卢,玄武青龙的玄武。”
狗头军师赞道:“好名字,看来小兄弟还是读书人。”
“不是,小人还有事,告辞。”卢玄武说完就准备转身上船,这人的赞赏毫不由衷,但诚恳的语气很到位,若不是他长了一副怎么看都不像正人君子的诡诈面相,加上一副非我族类的装扮,卢玄武还会礼貌的符合一下。
狗头军师忙拦住他,自我介绍道:“在下仇池国的乞伏泥寇,这次受大魏皇帝陛下邀请出使贵国,见到卢兄弟觉得甚是有缘,若不嫌弃,到上面茶肆一坐,让在下以茶代酒敬下兄弟。”
不管卢玄武愿不愿意,拉着就往上走。
卢玄武做不来棒打笑脸人,不情不愿的跟着进了茶棚,看到三个眼睛直溜溜盯着他的异族人,更是大呼上当。
不说三十余年前南北分裂异族入侵的阴影还残留在世人心里,就是现在的大魏律明文规定,官人百姓一律不得交结外邦使节,违者至少落个流放千里的刑罚。
“抱歉诸位,我下面还有活计没有做完,近来雨水丰沛,主家催的紧,今日不做完就要扣工钱,就不打搅各位饮茶了,小人在此请罪,望各位海涵。”卢玄武躬身一礼转身就走,肩膀被一个青年扣住,卢玄武奋力一挣纹丝不动,知道此人颇为棘手,硬着头皮堆起笑脸:“这位兄台还有事?既然有事咱们坐下慢慢聊。”
旁边坐着的少女鄙夷的哼了一声,卢玄武充耳不闻,主动拉凳子坐下,青年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力道放松,但依旧压着,给卢玄武倒了杯茶,猛一看亲昵的象两个失散多年的好兄弟。
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青年笑道:“别紧张,仇池和大魏是兄弟之邦,我们也就如兄弟般,刚才见卢兄弟在纸上写写画画,用的笔很有趣,我可以看看吗?”
卢玄武保持十万分的戒备姿态,问道:“请问你是?”
青年歉意笑道:“忘了介绍,我叫奇斤异人,这是我妹妹奇斤沙铃,小名铃花,在我们仇池可是万人迷,到现在追她的拔都,哦,就是我们仇池的勇士,都可以组成千人队了。”
奇斤异人介绍起妹妹像个卖力的媒婆不遗余力,少女铃花一阵白眼旁边搂着卢玄武的青年气喘如牛,卢玄武分明感到压在肩上的大手有捏碎他的冲动。
奇斤异人跟着介绍大喘气的青年:“你旁边这个是仆骨俱利摩,在我们仇池,论骑马射箭,这小子要说第二,我只能排第三,没人敢称第一。他也是我妹妹的热烈追求者,这次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就是为了铃花,哈哈。”
仆骨俱利摩傲然挺胸没有丝毫的难为情,看向铃花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灼热,可惜铃花从不拿正眼看他,再热的眼神到她脸上都石沉大海。
奇斤异人指着贼眉鼠眼的乞伏泥寇道:“泥寇你认识了就不用我再啰嗦,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仇池男儿最好客,喜欢结交天下朋友,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卢兄弟多多包涵,我这有块不值钱的小玩意,送给兄弟就当时赔罪了。”
奇斤异人从腰带上摘下一只润白晶莹的玉佩递到卢玄武手里,卢玄武再不识货也知道能让貌似身份还不低的一国使节随身佩戴,再便宜也不是一般人能享有,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
奇斤异人脸色一沉:“在我们仇池,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被退回的道理,这比抢了自己女人还要耻辱,除非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玄武再不识相就是给脸不要脸了,他一个升斗小民自认没这资格,虽然对这种一上来就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热情奔放很不适应,明知对方可能心怀叵测,卢玄武还是硬着头皮收下,客气道:“无功不受禄,收了大人如此贵重的礼物,真不知要如何报答。”
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个玉佩交给杏花营里正张老伯处置。
奇斤异人心情舒畅,不由多卖弄两句:“虽然这玉佩不值几钱,可到底是我随身之物,将来若到了仇池,卢兄弟只要亮出玉佩,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就算杀人放火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卢玄武被他说的越发惴惴,这礼物看来不止是烫手山芋,还是个杀手锏,对方如此盛情,他也不敢再扭捏,主动把怀里的铅粉笔拿出来:“这是铅椠(qiàn),小人照着古书所作,图个做木工活时记刻方便。”
奇斤异人在桌子上画了画,一脸惊叹,还递给旁边满脸好奇的妹妹,接着拿起茶杯道:“卢兄弟果然是个能工巧匠,异人敬你一杯。”
卢玄武忙惶恐的端起茶杯。
乞伏泥寇给卢玄武把茶杯加满,接过话题道:“刚才好像看到卢兄弟在画船舶,我对这个略有研究,不知能否借来一观?”
卢玄武心想绕了半天终于到正题了,拿出画了一半的大滩船递给乞伏泥寇,憨憨的解释道:“这是瞎画着玩,让您老见笑了,小人不懂船,只懂些木工活,船主交给的活儿简单,勉强能给交差就接下了。”
乞伏泥寇淡淡道:“挺好,把你之前画的也给我看看。”
卢玄武摇摇头道没了才刚开始画,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的确只画了一张,真有的话也不会藏私,身为一个家传世袭的木匠,造船的技术难度他还是懂的,没有船体具体的尺寸比例,每个部件的用料及密封工艺,光凭一个外观结构的图纸就算研究十年也是闭门造车,造不出乘风破浪的大滩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