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斤异人笑问:“卢兄弟都会做什么?”
卢玄武一口气说了十几样,全是家里常用的生活用品,什么桌子椅子梳妆台,柜子箱子美人榻,奇斤异人在这个憨态可掬的魏人身上再次领略了这个民族的精明城府,本就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
正准备草草打发这个精心敷衍的小木匠,两个青年大喝着冲了进来。
除了喜欢挑事的刘咬和喜欢撺掇他挑事的卢舆两个成事有余败事也很足的家伙还能有谁?
焦不离孟的两人在船上换好新的桅杆下来,见卢玄武跟人上去后迟迟不返,就上来看看情况,脑子灵光的卢舆发现一群蛮子围着卢玄武,处境不妙,立刻咋呼道咱哥有麻烦,狗子上,咬他们。刘咬十几年的勤学苦练不是白给的,一眼看出坐在卢玄武身边的汉子手曲如鹰爪,这是十成十的置人于死地的进攻姿态,往下可以碎其臂,往上可以断其喉,刘咬嗷的怪叫一声:“狗日的蛮子,放开我哥!”冲上去就是一记灾手。
灾手是达摩关门弟子昙林年轻时所创,指带风雷,暴捷狠烈,若无妄之灾,轻则筋骨折断,重则魂飞魄散,昙林起名无妄手,在江湖上曾掀起腥风血雨,后昙林大彻大悟,自断双臂以赎罪,无妄手改名灾手。
势若风雷的一掌被卢玄武慌忙抓住,一个眼神制止刘咬发疯下去,转头陪笑道:“都是误会,我的两个兄弟,哈哈,是自己人。”
仆骨俱利摩冷笑道:“自己人,那蛮子又是谁?”
卢玄武头上冒汗,瞪了祸从口出的刘咬一眼,抱拳道:“我兄弟是个粗人,说话习惯带脏字,连我都被他骂过乌龟,其实没有恶意。”
见几个异族男女面无表情,尴尬道:“我和兄弟给诸位赔不是了。”
卢玄武示意刘咬做个姿态道歉,刘咬扭过脸,不情不愿的抱个拳。
奇斤异人喝了口茶笑道:“俱利摩,松开吧,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真以为能抓住人家手臂。”
卢玄武刚下意识的一抓不显山不漏水,在行家眼里却看得出那一抓拿捏的巧妙,奇斤异人和乞伏泥寇对视一眼,看的出对方眼里的惊诧,姓卢的小子在跟他们玩兵法示敌以弱,装作一脸憨厚受制于人,差点就把他们骗了过去。
俱利摩不服气道:“抓不抓得住试了才知道。刚那小子侮辱我们仇池勇士,不能就这么算了。”
奇斤异人心里一笑,仆骨俱利摩什么都好,就是经不起激将,他看着卢玄武,眼神里没有了之前刻意掩饰的轻视,为难道:“卢兄弟,你的兄弟是无意,我的兄弟却当真,你看怎么办?不如你就给他露一手,让他彻底服气,我们仇池男儿从来都是手上见真章,只佩服打赢自己的好汉。”
刘咬不屑道:“打就打,谁怕谁,敢来大魏底盘上撒野,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事已至此,卢玄武不再掩饰,手臂圆转放松,不见如何动作便挣脱俱利摩的掌控,抱拳道:“我们兄弟身份卑微,每日为养家糊口奔波劳碌,学了点微末伎俩只是防身健体,入不了行家法眼,就不在各位面前丢人现眼了。”
俱利摩口出狂言后一直凝神戒备,表面若无其事,手掌暗中使力,感觉到对方肌肉颤动便全力以赴,他的玉斛鹰爪功浸淫二十年,就是重达千斤的黑牦牛照样能掐断脖子,没想到手指上一弹一滑,对方肩膀轻松摆脱,脸色一时黑中透红。
卢玄武露这一手是要震慑对方,谦逊的措辞是给对方一个台阶,自以为有软有硬攻守兼备了,可惜敌人好像完全没领会他战术天赋下的锦囊妙计,奇斤异人口气淡淡:“既然身份卑微就无所谓丢人,入不入法眼的无妨,就当切磋玩玩。”
刘咬一口气憋了半天,见卢玄武一再忍让而对方咄咄逼人,恼道:“你们嚣张个鸟啊,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
“闭嘴,还嫌不够乱吗?现在开始你别说话。”卢玄武真想大耳刮子抽他,自己这边息事宁人还宁不过来,他一句话火上浇油。
刘咬气咻咻道:“玄武哥你忒好脾气,一帮蛮子欺负到家门口了还忍得住……”
“刘咬,我管不了你了是吧?”卢玄武急忙打断刘咬:“忘了你爹临走前怎么交代的?滚下去干活。”
刘咬梗着脖子,眼睛通红道:“玄武哥,我们出来是掏力气干活的,不是出门受气的,看你到哪儿都忍气吞声,我心里不舒服,受主家的窝囊气就罢了,还得受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鸟人的气,我难受,今天就是你打我骂我,不让我吃饭睡觉,我也要出口气。”
仆骨俱利摩双手交握,指关节咔吧作响,冷笑道:“别只会嘴上跑马,小子,有种就跟爷爷打上一场。”
这场景和七年前何其相似,桀骜不驯的自己和护犊子一般护着自己的卢辇,面对栽赃诬陷和羞辱谩骂,卢辇癫狂出手狂风扫落叶,最终兄弟两个被挂在树上吊打,卢辇的左侧太阳穴差点被缠着铁丝的皮鞭抽烂。
往事不堪回首,卢玄武艰难道:“非打不可吗?我们认输行不行?”
仆骨俱利摩冷笑道:“行,站到飞云桥上大喊三声,我认输,我们是孬种,魏国人是懦夫。”
奇斤异人低头慢悠悠喝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个明显四人队中的首领不发话等于默认,卢玄武苦笑一声,指了指茶棚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道:“这里太小,别影响人做生意,前面五十步有个空地,不如大家到那里去。”
“悉听尊便。”奇斤异人率先起身,三个同伙紧随其后。
一行七人来到一颗枝繁叶茂的榆树下,这里被纳凉的人开辟出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有几个胆大的从茶棚尾随过来,远远地看热闹。
刘咬刚想上去,被卢玄武拦住:“记住出手要留分寸,你下手没个轻重,我很不放心。”
卢玄武并不担心刘咬的实力,在杏花营村民的眼里,这个长的壮实的小伙除了打架有点能耐,其他表现都很平平,有个不善言辞为人厚道的瘸子老爹,每年会带着卢家大小子出门跑些小买卖,有个知书达理多才多艺徐娘半老风韵存的娘和一个小家碧玉的姐姐。
老瞎子有次喝醉酒告诉卢玄武,刘咬那个憨厚的爹刘居庆,其实是江湖中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不死地藏刘巨卿,给巴川节度使高恒做了四年贴身护卫挡住九十七次暗杀未尝失手,最糟糕的一次一日连遇七拨暗杀,最后关头刘巨卿背着中了两箭的高恒跳下悬崖,自己摔断双腿保护住了高节度,随后赶到的扈从在他身上拔掉十一只箭。
事后高恒要许他半座江山,被刘巨卿婉言拒绝,只要了高恒身边一个默默弹瑟的伶人,两人离开巴川远走高飞,弹瑟的伶人就是刘咬他娘。
杏花营是个手艺人与各类匠工杂居的京畿大镇,本是前朝官方匠营,大魏定国后安抚人心,取消了这些匠户的奴籍,许多无田无家的手艺人慕名而来,逐渐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可谓藏龙卧虎,隐姓埋名的刘巨卿就是其中一号。
断过双腿没长利索的刘瘸子不想儿子女儿步自己后尘,把女儿推到何氏医馆当学徒,把儿子刘咬送到卢般家里学木匠,正遇卢家长子卢辇想弃木学武,两家一拍即合,卢辇在刘家天长日久日久生情,于是和刘家女儿刘娥喜结连理,从此卢刘两家亲上加亲。
大概是虎父无犬子,刘咬对武艺有着发自肺腑的热情和异于常人的天赋,刘巨卿不想埋没这颗好苗子,也不想儿子将来被欺负,所以木匠照学,武也没荒废,从小坚持到现在,倒得了他爹七八分真传,差的只是经验火候。
看卢玄武没出场,奇斤异人有些诧异,问道:“不是卢兄弟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