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汉军将楚军军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邦和韩信等人坐在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大帐之中,商谈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还是张良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有些沉重地说:“今天这一仗,我们赢了,但是赢得相当悲惨。项羽10万大军4四万战死,2万被俘,只有不到4万人逃了回去,他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了,但是我军以众击寡,居然阵亡了20余万!70万大军十亭去了三亭,而且周殷被杀,淮南王、梁王、樊哙将军、曹参将军、刘贾将军皆受重伤,惨胜,绝对惨胜啊。”
刘邦看到帐内气氛有些沉闷,不禁笑着开口说道:“无妨!只要能杀了项羽,就算死再多的人也值!而且项羽手下的大将钟离昧不也被我们生擒了吗?嘿嘿,项羽手下五大将,龙且、蒲将军阵亡,英布、周殷皆叛楚归汉,剩下这最后一个钟离昧也被我们生擒了,哈哈哈……那项羽彻底成孤家寡人了!哈哈哈……”
好半天刘邦才笑够了,转头对陈平说道:“你去劝降钟离昧,只要他肯归降我大汉,不管他要什么都行,嘿嘿,我要活活气死那项羽小儿!哈哈哈……”
韩信实在是有些无法忍受刘邦的这股嚣张劲,于是打断他的笑声说道:“大王!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项羽还有4万的军队,而且大多为骑兵,如果项羽决心东撤到江东,那么我们很有可能挡不住他,所以现在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怎样进一步减弱项羽的实力!”
刘邦斜眼瞅了一眼韩信,心里非常的不爽,暗道,你小子总是不让我痛快!当初在关中向我献策的时候就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说我什么都不如项羽,最为可恨的是在我最需要你大军南下之时,你小子居然公然抗命,还向我索要齐王的封号!要不是我封你个齐王,你现在还在临淄看戏呢!刘邦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一股怒气腾地冒起,眼中一丝杀气一闪而过,妈的!你等着,以后我非收拾你不可!
刘邦心里杀机顿现,面色却毫无变化,只是对韩信淡淡地说:“大将军可有什么妙计啊?”
韩信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种下了日后屈死的苦果,胜券在握的他依然抬头挺胸地说道:“现在项羽军大败,军心士气已散,我们只需要再点一把火,就可以让楚军不战而溃!”
刘邦心里暗骂,你就不能一口气痛快地说完吗?装什么装!好显得我愚蠢是不是?嘴上却不是这样讲,“哦?大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韩信满脸自信说道:“我大军已将楚营团团包围,只要于半夜,我们让汉军士卒在楚营外唱起楚歌,歌云‘人心都向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楚军听到家乡之曲,必然思乡心切,再也无心作战,明日,楚军将不战自溃!”
刘邦听到歌中所说“韩信屯垓下”时,心中不喜,这不是想自己独揽大功吗?但刘邦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不动声色地说:“汉军士卒怎会唱楚歌?”
韩信笑道:“今日俘虏了两万楚军士卒,自当此用!”
刘邦看着韩信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自己弱智,于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无数的火把在楚军营地中燃了起来,就像天边闪烁的繁星。可现在,项羽的心中却是一片寒冷。
项羽正在帐中举杯痛饮,愁眉不展,副英雄迟暮的落魄,直看得旁边的虞姬心中叹气。
此时的项羽已脱去脏污不堪的铠甲,换上了轻便的丝质长袍,从微敞的领口还能看到肩上白色的纱布,突围时被那个不知名的汉将射了一箭,虽然入肉很深,却不是要害,项羽的体质极佳,包扎一番便已无大碍。
酒过三巡,项羽已经喝得微醉,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声,情绪显得极为低落,项羽此时只感欲振乏力,不由得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奈感慨,心生消极懈怠之念。无论他再怎么豁达,这场角逐输得着实憋闷,总是感觉胜利就在眼前,但却失之交臂,项羽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更何况,如今被汉军围得水泄不通,最后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家,项羽心中也没底,如何不愁。
项羽带着三分醉意,有些苦涩地对虞姬说道:“本王独自饮酒着实无趣,不如本王唱歌你来舞如何?”
虞姬强忍悲苦轻笑了一下,点点头,款款起身,走到帐中央,素白的轻裘覆裹之下,那婀娜诱人的背臀曲线尽露。
但此时的项羽却没有太多的心情来欣赏美人,满心惆怅地仰天长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声音苍凉而悲壮,回荡在楚营中久久不散。
虞姬随着歌声渐渐起舞,就像一只上下翻飞的翩翩彩蝶,说不出的优美,道不尽的诱人。
虞姬舞着舞着,脸上却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时,楚营四周忽然响起另外一首歌谣:“人心都向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声音还是很地道的楚音。
所有楚军士卒听罢纷纷大惊,这么多楚人唱歌,莫非是老家被汉军攻下了!
项羽听到此歌也是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帐口,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楚歌,不禁悲呼:“莫非天要亡我!”
正当项羽奋力拔出佩剑准备率兵突围之时,身后虞姬的声音惨然传来。项羽急忙回头,一看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虞姬手中拿着一把剑正横在自己白嫩的脖颈之上。
项羽急忙上前想要夺下宝剑,却听虞姬连连说道:“霸王莫近!霸王莫近!”
项羽只好停下了脚步,柔声对虞姬说道:“爱姬这是为何?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虞姬满脸泪痕地摇了摇头:“霸王,如今汉军十面埋伏,霸王怎么可能带着贫妾突出重围?”
项羽急得大吼道:“我能!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虞姬恍若未闻,只是满眼柔情地看着项羽,串串泪珠带着真挚的情感滴落在地上,溅射出点点水珠,似乎每一颗水珠上都包含着虞姬对项羽的思念和爱意。
忽然,虞姬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和凄然,还有一份决绝,“霸王,我们来世再见!”然后虞姬咬紧贝齿把剑一横,一朵凄艳的血花蓦地在空中绽放,然后只听当啷一声,一把带着血痕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
一代佳人香消玉殒。
“不!”项羽睁大了眼珠,疯狂地冲上去抱起虞姬的尸体,放声大哭,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虞姬的脸上,那充满悲哀、不甘和绝望的泪珠晶莹剔透,在虞姬白皙靓丽的脸上闪耀着点点光芒,然而项羽却再也看不到这美的所在,对项羽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美最令他疼爱的人,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不……啊……不要……不要!”项羽的哭声混杂在偌大的营地中,和所有楚营中的士卒哭成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项羽只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眼前的死尸、鲜血,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自己远去了,但下一刻似乎又迅速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项羽机械般地再次挥枪劈死一人,又是一股血液喷在了脸上,但他却毫无知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此时在项羽的眼前,始终晃荡着许多人的音容笑貌,有叔父项梁、龙且、蒲将军、范增,还有那让自己爱得刻骨铭心的虞姬。
随即,项羽又看到了刘邦、看到了韩信、英布、周殷、彭越。每看到一个人,项羽的心中就多了一股仇恨和怒火,他猛地仰首狂吼:“你们都给我死!”霸王枪猛挥,数个人头带着满脸的惊恐冲天而起!
韩信远远看着陷入疯狂中的项羽,从昨晚的繁星满天一直到现在的日已当头,项羽就领着几千最忠诚的士兵在汪洋的人海之中一直劈杀不停,身边和脚下堆满了层层叠叠的汉军尸体。战到如今,偌大的楚军就剩下项羽一个人了,眼看到手的完胜却怎么也抓不到,直急得韩信抓心挠肝。
韩信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流下,面对非人的项羽,他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奈和震撼,就像当初在井陉口碰到的姜魁一样,他们仿佛都是杀不死的。
但是韩信依然坚信,自己最终能够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毕竟,项羽是人,不是神!
但就在此时,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是惨叫声,是痛呼声,是士卒遇到魔鬼般的惊叫声,是面对死亡时的绝望声!
韩信疑惑地抬头循声望去,一看之下整个身躯瞬间从头凉到脚底。他来了,他来了!
韩信身边的人也纷纷随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彪人马从天际飞来,当先一面大大的战旗迎风招展,斗大的“姜”字赫然醒目!
原来,姜魁带着刚恢复神智的姜靖等人出山之后,很快就从墨门那里得到了项羽被围垓下的消息。姜魁虽然料定项羽必败,刘邦终得天下,但他不能见死不救,哪怕救出项羽后一起归隐山林也是可以的。
于是姜魁火速赶往邯郸,请求赵王出兵相助,毕竟赵王歇明义上还尊项羽为盟主。不料赵王歇心知刘邦已经取得压倒性优势,项羽翻身无力,为了保存实力,拒不出兵,而夏崇虎对于姜魁不肯娶夏佳宁为妻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一句好话也没有说。
最后姜魁一怒之下,卸掉了自己赵国大将军的高位,满心愤懑地离开了邯郸,打算和姜靖他们凭一己之力,誓死也要救出项羽!
姜魁的义举最终感动了一个人,那就是赵国的万骑长曲正刚。本来他就对赵王歇的翻脸无情大感不满,毕竟姜魁有大功于赵国,更是赵国的大将军,如今连一个卒子都不肯派,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曲正刚一直对姜魁推崇备至,见他为了义气,连大将军都不做了,他哪还会在乎一个区区的万骑长?于是曲正刚带出军中无家室,自愿参加的士卒两千余骑,跟随姜魁前往垓下解救项羽。
铁骑轰鸣,排山倒海,几乎就在眨眼间,姜魁的铁骑就杀到了阵中!
姜魁看到眼前的形势万分焦急,举目望去茫茫一片全是汉军,根本看不见楚兵的存在,只有远远的一处地方,有一堆汉兵正围着一小块阵地厮杀,想来项羽就在那里了。
姜魁狠狠地抽打战马,举起手中的湛卢,放声狂吼道:“随我杀进去!随我杀进去!”
姜魁身后是姜靖、付甲、韩闯、千虎男、崔雪松五人!只见他们眼中青光暴射,狂吼着随姜魁向前冲杀,手中的兵器如同狂风暴雨般砸下,眨眼间,无数的汉兵便惨遭屠戮。在姜魁用宝贵的血液培养之下,姜靖等人终于成为了铜甲尸,不仅恢复了记忆,而且一身怪力,枪刺不进,刀劈无痕,虽然还不及姜魁的悍勇,但以一敌百毫无问题!
韩信定睛瞧去,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姜魁虽然来了,但人数很少,只有区区两千余骑,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赵军,想来赵王歇是不肯出兵帮助项羽了,就这两千多人能干什么?还不是来白白送死。
姜魁却不管那么多,现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出项羽!
虽然天下由刘邦来主持,确实对百姓比较有利,但是他不希望项羽死,他要救出项羽,哪怕找一个偏僻遥远的地方自在地生活,永不问世事。
所以姜魁还是来了,虽然在百姓和项羽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但一听说项羽被围垓下,他立即跑到邯郸搬救兵。如今在项羽最危难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来了。
姜魁率领两千余铁骑,一路猛冲猛杀,几乎是硬生生地在汉军阵中辟出了一条血胡同,直杀入汉军内部战圈之中。
直杀了许久,终于,姜魁看到了项羽!
只见项羽披头散发,身上胡乱披挂的金甲早已被鲜血染得红彤彤的一片,还残缺不全,背后和肩部零星插着几支箭矢,项羽的脸上汗水与血水交融混合,早已分不出是汗水还是血水,一身的脏污狼藉不堪,却还兀自跨着乌骓死命劈杀。
项羽怀里抱着一名女子,好乎已经气绝,但他仍用左手紧紧地抱住她。为此,项羽的左半身已经血肉模糊,任是极品的乌金宝甲也被汉兵劈砍得千疮百孔!而项羽跨马站立的地方几乎流血漂橹,连大地都已经被鲜血深深地浸透成一片血色,红艳艳地令人晕眩。
姜魁满心震撼,面露不忍,咬着牙关立即纵马迅速冲向项羽,放声大吼道:“霸王!霸王!随我冲出去!冲出去!”
项羽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姜魁,似乎是看清了什么。蓦地,项羽终于神志一清,惊喜的泪水霎时划过他血糊糊的脸庞,弄得脸上更是乱成一团。
项羽大吼一声,连刺死两人,挥枪扫开一排汉兵,奋力朝姜魁奔了过来。
姜魁急忙杀上,手中长剑如砍瓜切菜般瞬间撂倒一片,不多时,姜魁便开出一条血路,将项羽救了出来!
项羽跨马来到姜魁的身边,哽咽着无法出声,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姜魁的肩膀,男儿的义薄云天,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魁意会,眼中泪光闪动,却没有出声,只是朝着项羽点了点头。随即呼喝手下近千的铁骑向东方奔去,一路上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汉军已经连续作战了很长时间,如今即将大胜,不禁人心松动,谁也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惨死,战力自然不济。姜魁和项羽两尊杀神打头,一支队伍如猛龙过江般横冲直撞,所遇之处,汉军无不避若鬼神。
最后,姜魁和项羽终于奋尽全力杀出了重重人海,而身后带来的两千余赵骑,却只剩下八百。
项羽和姜魁带着这八百骑一直跑到乌江边上,被眼前滔滔的江水阻住,再也前进不了了。
项羽跳下乌骓,轻轻地抱着虞姬的尸体,缓缓地走到江边。
姜魁等人随之下马,静静地看着项羽的身影。
项羽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虞姬紧闭双眼,似乎就像睡着了一般,是那么的恬静而幽美。
项羽眼眶润湿,哽咽着低声说道:“你看,我不是带你出来了吗?对面就是江东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项羽伸出手想弄干净虞姬脸上的血痕,但怎么也弄不干净,反而越弄越脏,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滚滚而下,原本威武的脸庞现在只有悲戚一片,仿佛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
姜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片黯然,无尽的悲伤潮水般涌上心头。
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曾经威震天下的西楚大军就这么全军覆没了,而项羽最爱的女子也这样先他而去了,还记得当初项羽和自己闲聊起他最爱的女子时,还是一脸的幸福。这种幸福直到姜魁亲眼见到了虞姬才完全明白,而如今,一切都没了,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突然,付甲指着前方惊喜若狂地大声喊道:“看!有船!”
姜魁等人急忙望去,只见蒙蒙的江面上真的出现了一条小船!
小船虽小,但速度倒是不慢,没多大的功工夫,小船就靠上了岸边。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慌忙跳下小船,直奔项羽而来。
项羽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人直跑到项羽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项羽,拱手问道:“可是霸王?”
项羽沉声应是。
那人顿时大喜,神色焦急地急忙说道:“太好了!卑职乃乌江亭长,早已恭候多时,霸王请速速登船,江东父老正翘首以盼!江东虽小,但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足够大王再次成就霸业!大王快快过江,现在只有臣有船,汉军来了也没有船过江,霸王大可回到江东再卷土重来!”
姜魁等人心中顿时喜出望外,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于是纷纷催促霸王上船。
姜魁不禁急声说道:“霸王!快走吧!一会儿刘邦的追兵就要到了!我等可顺江而下,自可寻路突围,霸王不用为我等担心!”
项羽看了看那条小船,又看了看怀中的虞姬,又看了看姜魁身后的八百名浴血的汉子,他们为自己而来,难道我就可以独自逃生吗?他摇了摇头。